第九百二十五章 查案
癲和尚滿身是傷,一條條粗壯的傷口赫然在身上盤亘,臉色也比午後時要憔悴的多,雙手和胳膊上滿是大小不等的創痕。
但他本人似乎沒放在眼裏,粗略地簡單包紮之後,眉頭都沒有一皺。
「大師父!」琳琅驚喜道。
這癲和尚粗狂地笑了笑,道:「實在抱歉,讓兩位施主久等,只是沒想到,尹家小妹子如今已經有了此等實力,和尚慚愧,實在慚愧。」
話雖如此,聶清歌心裏很清楚尹雪珠的個性,她絕不肯放過一個尚有餘力的對手,因此這次決鬥,多半是她自己沒佔到便宜。
琳琅關切道:「您沒事就好,大師父,我們多等一些也無妨的,要不,您找地方歇息歇息?」
癲和尚直搖頭,道:「人命關天,豈能兒戲?既然我們已經找到蛛絲馬跡,最要緊的便是追查到底,哪有休息的時間?」
琳琅吐了吐舌頭,不敢再做聲了。
聶清歌問道:「不知道大師父所說的——蛛絲馬跡,是什麼意思?」
癲和尚臉色一沉,道:「與尹家妹子一斗后,和尚來的路上掃聽了一番,聽說城裏又出了新案。」
聶清歌心頭一跳。
「沒錯。」癲和尚似乎料到聶清歌心裏有一番計較,又道:「正是花府。」
「花府?」琳琅見兩人打起啞謎,自己卻被蒙在鼓裏,臉色張皇的左顧右盼,沒瞧出個所以然。
聶清歌解釋道:「按照我的推理,這兇手的行案軌跡來說,下一個目標,便是花府。」
癲和尚點頭。
琳琅又問道:「那這個花府在哪裏?我們不應該過去瞧瞧?」
癲和尚露出沾滿黃垢的板牙,道:「不用多此一舉,花府,便是就在此間。」
琳琅吃了一驚,叫出聲來。
聶清歌也點頭。
「這裏是花府別院,也是我推測的,下一個行兇地點。」
癲和尚瞧了兩人一眼,道:「叫二位施主在此間等我,一來是為了查案,二來——和尚也不怕羞,只與二位說了罷——便是要考究二位,是否是真兇。」
琳琅不解,問道:「這怎麼考究?」
聶清歌笑道:「大師父的意思是,如果我們在這裏等候他,照樣又有新案發生,八九成能排除我們的嫌疑。」
「為什麼?」琳琅還是不理解。
「除非二位愚蠢到,和尚已經料定二位的行兇地點,還要一根筋在此處行兇。」癲和尚道:「如今的結果,花府如果當真出事,那麼栽贓二位的,自然另有其人。如果沒有,二位的嫌疑一樣不能洗清。」
聶清歌和琳琅面面相覷。
「這麼說,大師父,原來這花府還沒出事?」聶清歌問道。
癲和尚搖頭:「花府內到底有沒有,我們要去借宿化緣,再一探究竟。」
癲和尚抓起破爛的袈裟,捧著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的缽,領着二人行出半里地,順着桂花園不老遠,果真見到一棟大宅,宅前的一塊石板上浸漆了兩個大字:
花府。
琳琅有些驚訝,沒想到涼亭這麼近的地方,居然就是他們要來的目的地。
癲和尚一點兒不見外,抓着手裏的缽,拄著一根木枝條,來到府衙前,咚咚敲響。
子時深夜,空氣有些潮濕,又是盛夏,一股陰風從遠處飄來,映着和尚敲門的聲音,琳琅覺得這氣氛既有些壓抑,又有點兒詭異。
最古怪的是,這門敲了一二刻鐘,始終不見人應聲。就算是癲和尚也覺得怪異,不免心生疑竇。
聶清歌心頭一跳,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反手抓住短劍,叮一聲,當着癲和尚的面劃開鎖頭。
「善哉善哉。」這癲和尚眉頭緊鎖。
聶清歌道:「人命關天,走。」
聶清歌二話不說,帶頭進到了宅子裏。他們一路進到宅院當中,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半點人聲,屋裏屋外也沒有一點兒燈光。
氣氛有些壓抑,聶清歌覺得不對勁,一路上往宅子裏深入,終於見到了第一具屍體。
癲和尚快步迎上,雙手抵在喉嚨邊上,體察不到任何呼吸,半晌后,他搖搖頭,嘆了口氣。
「走。」聶清歌揮揮手,加快腳步,牽着琳琅的手,進到花府當中。
屋裏的屍體橫七豎八越發地密集了,四周的擺佈的血痕和打鬥痕迹也十分顯眼。
一股濃烈的惡臭味從里傳到外。
即便是酒肉穿腸的癲和尚,看到這一幕,癲和尚臉色深沉,道:「看來這真兇也已經察覺到我們的目的,已經開始採取行動了。」
聶清歌也點點頭。
琳琅的反應最大,她茫然瞧著一地的屍體,臉色十分難看,她緊咬着牙關,雙手撐牆,邁着腳步跨國屍山血海,腹中隱隱作嘔。
聶清歌見狀,忙扶了過去。
癲和尚把屍首安頓起來,臉色凝重,在中堂打坐超度,度念佛珠,半晌掙開眼皮,道:
「念嗔盡散。」
聶清歌也閉上眼,為這些無辜的屍體默默哀悼一番,琳琅靠在聶清歌身旁,兩人都一言不發,一直等著癲和尚把一具一具屍體都安排地妥當之後,夜色已經十分深了,一抹濃厚的月光照耀下來,淺淺遮映在兩人的背上。
聶清歌伸出手,準備調查屍體,癲和尚攔住他,搖搖頭。
「施主,不用看了,所有人都是死於同一種毒。」
聶清歌收回手,一旁的琳琅躲在他身後,小聲問道:「大師父,這是不是說,我們已經被真兇盯上了?」
癲和尚沉默不做聲,像是在觀察整個花府上下。
半晌之後,他點了點頭,率先帶頭到了裏屋。
整個花府上下幾乎無一倖免,全都遭逢大難。三人一邊調查,一邊把剩下的屍體集中到中堂超度,幾乎用了一整宿的時間,才勉強把屍體清點乾淨。
「花府上下七十三口,無一生還。」癲和尚清點完人數,臉上多了一絲疲憊。
就算是他這樣強大的高僧,面對如此的生靈塗炭,也免不了感到無力。
琳琅很是憤怒,忍不住道:「究竟是什麼人,居然下如此狠手,心腸如此歹毒……他們,這些,這些可都是無辜的性命啊,我們甚至都不認識他們。」
癲和尚卻搖搖頭,道:「這倒未見得。」
「誒?」琳琅被癲和尚突如其來的反駁說的有點兒愣。
癲和尚自顧自道:「如果說是為了下馬威,如此大手筆的事件,驚動的勢力太多,很難說得過去。我看,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他說着,徑直往花府深處去了,步子越走越急。
琳琅有些不明所以,只有跟在身後。
聶清歌的臉色也跟着凝重起來,他倉促跟在兩人身後,越發覺得這花府上下氣氛極度詭異。順着低矮的走廊往裏走去,打鬥的痕迹越發明顯,甚至偶有見到樓台木構連着損壞,燒傷,斷裂的痕迹一點點蔓延,逐步侵吞了整個宅邸。
越到深處,腐朽的建築物里,越濃厚的死亡氣息就根深蒂固,這下連琳琅都閉上嘴,乖乖往裏走去,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只聽到腳底不斷傳來木頭一縷縷折斷的響聲。
隨着三人深入,屍體越來越少,倒是彌散在空氣里,如同有着實質的恐怖氣氛越來越沉。
癲和尚走着走着,忽然站定腳步,魁梧的身軀立在屋外,臉上有些油光,大腹便便的身軀原地晃了晃,不動了。
琳琅更不敢動,收住腳步,屏息凝神縮在後面,恨不得一頭扎進聶清歌懷裏。
癲和尚咳嗽一聲,一隻粗大的手掌撐在這小小隔間的紙門上,他深吸一口氣,道:「梁上君子,何不現身叫和尚領教領教?」
樑上?
琳琅剛想抬頭看去,聶清歌眼疾手快,雙手緊緊攬住這琳琅細細的脖子,身體快步往後退去,整個人機敏又警惕地抬起頭,見到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聲從屋後傳來。
他的嗓子眼推擠著微微滾動,搓搓手,低聲道:「小心埋伏。」
琳琅急忙點點頭。
「下來吧!」癲和尚藝高人膽大,更不管這些,抽起身來,龐大的身子旋轉着升起,兩隻肉掌憑空推去,猶如兩隻颯爽的金獅子,在空中炸裂開來。
只聽轟一聲,屋上「呲」地發出漏氣一樣的聲音。
癲和尚鼻子眉眼皺縮一氣,大吼道:「掩住口鼻!有毒!」
話語聲畢,他刺啦一下,從破爛的袖袍上撕下一大截,捂在嘴邊,以他的修為尚且如此,可見這毒氣的強勁。
聶清歌更不敢怠慢,雙手兜住琳琅的雙肩,食指連點,在琳琅胸口肩膀上,封住了她閉氣的穴道,仍覺得不妥,又從懷裏取出一張細小的方巾,嘴裏儒儒道「得罪」,便替琳琅捂住了嘴鼻。
琳琅這時也知道事出有因,沒有掙扎,眼睜睜瞧著從屋頂彌散開來的煙氣呈現出渾濁的紫色模樣,一團團地圍住眾人,久不散去。
琳琅心裏叫苦,若是這毒頗有靈性,一直不肯消退,三人豈不是要傻乎乎地在這裏閉氣而死?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這剎那,屋頂上暗格響動,三人警惕抬頭,只見到一具黑洞洞的屍體從天而降,抖落漫天塵埃在空氣中一點點散開,最終靜靜貼在地面上,沒了動靜。
琳琅有些好奇,想看看是什麼人,伸出手來,還沒碰到屍體,癲和尚便厲聲喝止:
「別碰。」
琳琅的手懸停在空中,和尚大吼一聲,施展出佛門獅子吼,音聲頓時猶如波濤浪卷,撲在地面上的這具黑色屍首便被翻了個個兒,臉色發紫,身體扭曲的像是抽幹了水分,死狀甚慘。
但琳琅卻說不出話來,她支支吾吾了半晌,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
「————陽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