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卡爾與瑞絲禰（終下）

是的，不能在猶豫了。

不只是他不忍心看到這些令人尊敬的大奧術師們以這種廉價的方式，與敵人同歸於盡。

而是他突然發現，即便是這些大奧術師們付出了寶貴的生命，他們依舊沒有取得任何實質上的戰果。

因為就在剛剛，伊卡洛斯在他的思維中如此提醒道。

卡爾薩斯瞳孔驟縮，並立刻開啟了。

然後他就怔怔的看到，不只是那幾頭先前被殺死的巨型的費林魔葵，包括天空那些看似正在被不斷殺死的正常費林魔葵，在它們『死』后，一種未知的粒子群也會隨着那股幽能重新飄回地底深處，再被重新孕育出來，被那些通天的紫色氣霧柱重新噴灑出來。

所以，它們即便是被『殺死』，也毫無意義。

它們...其實是一個整體...

而隨着它們吸收的魔力越來越多，地底幽能轉化反應也越來越龐大。

這是...之前從未有過，或者說未被它們觀測到過的現象。

卡爾薩斯忽然莫名的大笑起來，笑到悲傷，笑到流淚。

他想起了那自他出生起，便糾纏了他一輩子的夢魘，想起了那顆從天而降的流星。

原來...他們耐瑟瑞爾，一直就是在跟這種東西在作戰嗎？

怪不得...怪不得伊卡洛斯稱它們是來自虛空的雜碎，必須清除的污染。

若是再讓他們吞噬掉耐瑟瑞爾後，便是神明們對付起它們來，也有些麻煩吧。

可為什麼諸神，都將它們無視了呢？

不管了...

『是時候，勉勵一搏了』

卡爾薩斯巫妖化后，臉上的皺紋更加的深邃，他取出遺留自伊奧勒姆的施法材料。

其中最顯眼的幾樣，就包括裝滿礦石的太古金龍胃和末日毀滅獸的腦下垂體皮膜...和費林魔葵的屍體觸手組織。

許是卡爾薩斯的動作吸引了不少大奧術師的注意。

「卡爾薩斯！三思啊！」一名年老的大奧術師突然提醒道。

卡爾薩斯安撫他們的話語，也許能騙的了普通民眾，騙的了普通奧術師們，卻騙不了，他們這群真正懂得成神之路有多麼艱難的大奧術師們。

就連伊奧勒姆都失敗了，那麼他那個封神法術絕對有着致命的缺陷。

卡爾薩斯即便再天才，又怎麼可能短短兩個月內，就將這項缺陷完美解決？

「我們...已經別無選擇了。」卡爾薩斯仰天望着渾濁的蒼穹，喃喃道。

下一刻，他將法杖朝着地面一杵，一道無形的奧術光環無聲的擴散出去。

凡是被它波及到的施法材料，全都化成飛灰，然後化作一道磅礴的金色光柱，從他左手中的法杖朝着虛空某處爆射而去。

它穿越了空間阻隔，將他和魔法女神的神國鏈接在了一起。

科瑞爾歷史上第一個十二環的法術，被卡爾薩斯施展了出來。

「唔...」卡爾薩斯的身體重重一顫，彷彿心跳都停滯了一瞬。

他握着法杖的左手，當即皮開肉綻，幾塊腐朽的肉塊兒無聲墜落，還未落地，就化作飛灰。

下一刻，他感覺到了...

一股神聖的力量，從四面八方，爭先恐後地湧入他脆弱的凡軀，洶湧著，狂野地激蕩著。

與此同時，他的腦海中，也開始充斥着無盡的不可思議的知識與智慧。

那一瞬間，卡爾薩斯成為了魔法之神！

魔法女神的力量與神職加身，讓他同時也擁有了神的智慧和神的視野。

然而那一剎那間，卡爾薩斯意識到他做了一件多麼可怕而愚蠢的事情。

他從一個神那裏偷來了自己根本不該偷走的力量。

密絲瑞爾的職責，需要她常常運用自己的神力來調控和修復魔網。

因為魔網總是處在威脅之中，耐色瑞爾人對魔法的濫用和費林魔葵的吸魔術都經常使它受損。

而當她失去了使原初魔網維持穩定的能力，魔法能量頓時泛濫成災。

他從來沒有想到過，從他盜走魔法女神的力量的那一刻起，這將會永久地改變魔法運行的方式，所有的魔法力量也將變得混亂與無序。

廣博的學識，往往反而壓倒理性的智慧，卡爾薩斯也不例外。

它們洶湧澎湃，無序地大起大落着，使得一切魔法的威力陡然倍增，卻再也無法被掌控。

他雖然成為了神，卻也以神之視野，預見了失控魔法在整個科瑞爾的肆虐，預見了，浮空城的墜毀和耐瑟瑞爾的毀滅...

而後者，立刻就兌現了！

因為，以凡人之軀的卡爾塞斯，即便成為了神，依舊無法掌控魔網！

於是，魔網...開始出現絮亂了。

卡爾薩斯在成神之後，還未來得及從這場戰爭中，將耐瑟瑞爾拯救下來，就將它推入了深淵。

隨着魔網的絮亂，陸續有浮空城的密瑟能核開始停止運轉。

卡爾薩斯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原本正在咆哮著吞吐著金屬風暴的浮空城群，開始陸續啞火，然後頹然的朝着沙漠中墜去；

看着那位剛剛警示自己的大奧術師，因為的忽然失效，驀然回首看了他一眼，無聲的嘆息一聲，就化作了飛灰。

看着自己的腳下的卡爾薩斯之城，突然解體，看着遠處原本正在期待他力挽狂瀾的父親和姐姐，面露茫然與悲傷的相擁在一起，像凡人一樣無助的消失在墜落的碎石下。

「不！！！」

卡爾薩斯本能的想要施展法術挽救這一切。

但他突然發現...自己忽然動不了了，也無法施展任何法術。

因為一種紅色的結晶，正在同他握着法杖的左手中迅速蔓延過來。

他成為了神。

卻只維持了一個瞬間...

那一瞬間，他終於心碎、絕望了。

「對不起...

「對不起，父親、姐姐，我辜負了你們的期待。

「對不起，大奧術師們，是我的愚蠢，斷送了這最後的希望。

「對不起，耐瑟瑞爾的國民們，是我的固執，葬送了你們。

「對不起，老師，我又做錯了...居然妄圖以凡人之身，取締你信仰神祇的力量。

「魔法之神蜜斯瑞爾啊！我有罪！

「雖然我的生命卑微猶如塵埃，但我願意向你獻上我的一切，我祈求您！

「祈求您，救救耐瑟瑞爾吧！

「這是我唯一的祈求了！求您了！！！

「如果說區區凡人的我盜取您的力量、染指您的神座太過骯髒的話！覺得我罪不可赦的話！

「那麼！您就降下神罰，毀滅這一切、結束這場戰爭吧！

「至少...至少讓我們耐瑟瑞爾的滅亡，不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求...您...了...」

說道最後這三個字時，卡爾薩斯已然完全化成了一尊石像。

「哎...」

也不知是不是卡爾薩斯的錯覺，他隱隱聽到了老師的嘆息聲。

下一刻，一個身披神聖法袍的女人憑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伸出手，輕輕拂去他眼角的淚。

『老師...』

那一刻，通過兩者之間的魔法鏈接，卡爾薩斯終於明白了...

眼前的女人，即是魔法女神，蜜斯瑞爾。

也是自己的老師，瑞絲禰。

三百年了，他如願以償的見到了自己老師，卻讓自己的老師看到自己這般醜態。

更可笑的是，他奪取的，竟是自己老師的力量與神職。

他很想跟自己的老師說聲對不起。

只可惜，卡爾薩斯再也無法開口了，甚至連跟自己的老師告別一聲都做不到。

相反，瑞絲禰或者說是蜜斯瑞爾苦澀的笑着對自己這個最令她驕傲的學生說道：

「卡爾，不用自責，老師從沒有怪過你。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太忙了，以至於沒能阻止你。

「安心的去吧，剩下的，都交給老師。」

在蜜斯瑞爾說着這些話時，卡爾薩斯就明顯感覺到了對方狀態的糟糕，甚至肉眼都能見到她肌膚上被某種能量侵蝕的痕迹...

那是...

幽能！

依舊殘留的神之視野讓他在那個瞬間窺視到了蜜斯瑞爾神國的一角。

那裏同樣在進行着比耐瑟瑞爾慘烈萬倍的戰鬥，來自神國之外的星界，無窮無盡的漆黑生物正撲擊着她的神國。

而在神國之外，還有三個宛如黑洞般的存在，正汲取鑿動着神國的晶壁！

他先前奪取蜜斯瑞爾時，也讓蜜斯瑞爾瞬間陷入無比被動劣勢。

然而，讓他絕對沒想到的是。

蜜斯瑞爾下一刻的舉動，讓卡爾薩斯的面上的晶石都為之綻裂。

「不！！！」

就見這位已經被卡爾薩斯奪取了力量的蜜斯瑞爾手中凝聚出了一把金色的匕首，對着卡爾薩斯露出一個溫柔的微笑，便將匕首刺向了自己的脖頸！

沒有鮮血迸濺，即便被奪走了力量和神職。

她依舊是神之軀體，金色匕首刺入她的脖頸后。

她就如同那些失去虛假生命的大奧術師一樣，身體如同被腐蝕的赤紅金屬，然後在卡爾薩斯絕望的目光中風化成灰...

這位初代魔法女神，為了保護魔網，為了守護自己的神國，為了科瑞爾大陸的安危，為了挽救岌岌可危的耐瑟瑞爾，為了完成學生的遺願。

搶在局勢發展得不可收拾之前，擁抱了死亡。

只有如此，才能切斷她和卡爾薩斯之間的聯繫，同時封閉魔法網。

這也導致全世界所有的魔法暫時消失。

糟糕的是，失去了魔法動力的支撐，殘存的耐色瑞爾浮空城紛紛墜落，而卡爾薩斯也逐漸被死亡所吞沒。

他臃腫的石像，從解體的浮空城搖搖欲墜的高台上跌倒下來，垂直地落向大地。

他的身體沉墜在席席的風中，石化的雙眼，卻依舊閃耀着神明般全知全能的智慧光芒，隱隱約約地見證著一座座浮空城粉身碎骨的結局，和那裏一切生命的凋零。

他的心碎了———貪求以神明的力量解決一切，卻使他親手開啟了毀滅的大門，將尊敬的老師、最傾慕的女人、他的家園、他的親人、他的好友、還有他的人民，統統葬送在這災難的深淵裏。

但很快，密絲瑞爾轉世重生了，新的魔法女神名為密斯特拉，她轉身在了某座殘存浮空城上一名美麗的農家女的身體中與其合二為一。

她在重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重建魔法網的秩序。

這一回，為了儘快恢復魔網，恢復自己的神國力量，也為了不會再有人重蹈卡爾薩斯的覆轍。

她加入了一些限制性的規則，自此10環以上的法術再也不能被使用。

但很可惜的是，即便是密斯特拉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新魔網的重建，她也只來得及拯救下三座耐色瑞爾浮空城，其它的...無一倖免。

這三座城市是，安納利爾、阿斯倫、與哈隆丹斯。

他們原來都位於極高的空域，才倖存到魔法網恢復之時。

它們平安地降落在地面，居民們都在驚魂未定中，跌跌撞撞地從城裏走出來。

魔法女神的牧師們，都被神明告知了卡爾薩斯的事情。

有的是在夢中，有的則是通過祈禱時發生的幻像。

密斯特拉這樣做的目的，是想告誡人們，防止今後再發生如此的慘劇。

然而，卡爾薩斯依然被尊為有史以來，唯一一個靠着魔法達到神之境界的凡人，即便那只是曇花一現。

因為害怕費林魔葵的威脅，眾神的懲罰和獸人的襲擊，倖存的居民們離開了城市。

約三分之一的人口遷往北方。

剩下的在舊帝國南部建起了耐色瑞爾帝國的「陰魂」。

或者說得好聽點，叫做倖存者之國———包括安納利爾、阿斯倫與哈隆丹斯三座城邦。

北遷的人里，有一些曲解了密斯特拉的「夢中啟示」，他們按照自己的理解，在已是一尊血紅石像的卡爾薩斯的遺體附近，建立起一座小城。

他們把這前代的大奧師當作死去的神祗，供奉着他的遺體。

他們還把城市命名為卡爾瑟，以示對「神」的尊敬。

這一天，已經成為密斯特拉的魔法女神終於來到了這位『神』的面前。

目光複雜的看了卡爾薩斯一眼，彷彿在看一位，最熟悉的陌生人...

她輕聲道：「卡爾薩斯，蜜斯瑞爾的遺願，我已經完成了，你...安心的去吧。」

卡爾薩斯的雕像聽到這句話后，眼中的魔法靈光這才漸漸消散。

密斯特拉微微一愣，嘆息道：「你這又是何必呢...」

因為身為魔法女神的她一眼就看出來了，卡爾薩斯沒有選擇將自己的靈魂轉生。

這位耐瑟瑞爾守護者與掘墓人，最終選擇了...泯滅掉了自己的靈魂。

就和自己的那位老師...一樣。

隨着卡爾薩斯的靈魂泯滅，李維眼前的夢境，也開始震蕩，泯滅。

卡爾與瑞絲禰的故事，也結束了...

作為這場災難的旁觀者與見證者之一，心情沉重的李維嘆了口氣。

他原本還擔心卡爾薩斯會借他的身體詐屍還魂。

不過現在看來，他多慮了...

經歷過這一幕幕人間慘劇的卡爾薩斯。

一心求死。

但就在他從這場夢境中退出時。

他的思維中，忽然再次彈出兩道幾乎讓他瞬間爆炸的信息：

———這是我在伊奧勒姆封神術上創造出的十二環法術，它可以短暫的竊取某位存在的力量。

———小師弟，看在老師的份兒上，替我，也替那些逝去的大奧術師們，將耐瑟瑞爾的奧術與榮光，傳承下去吧。

「卧槽！！！」

李維的第一個反應的就是，卡爾薩斯究竟是什麼時候察覺到他的存在，他怎麼會察覺到他的存在？！

這不符合時空悖論啊！這不魔法！

另外就是...他直接被自己這位慷慨大師兄的豪華大禮包給砸暈了...

以至於李維在夢醒后，都不自覺的朝後踉蹌兩步，以至於都沒發現地板上的異狀。

咔嚓！

已經被那些晶石射的千瘡百孔的地板，直接被李維一腳踩碎。

嘭的一聲巨響，他和艾黎一同重重的跌落在下方的中控室。

李維剛抬起頭，在察覺到自己二人被中控室中高達兩位數的傳奇們目光聚焦后。

這頭剛剛獲得卡爾薩斯傳承的銀龍，樂極生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