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無論什麼代價都在所不惜

身處時光長河中的人們，往往是無法看清楚自己所處時代的真正模樣的。

他們或滿懷希冀的堅定執行着自己看似美好的計劃，或是飽受現實打擊徹底淪為碌碌的凡生，甚至與暗神甚至深淵惡魔做起了交易。

如果日後翻開斑駁的歷史篇章，一定有很多學者會將谷地歷306年作為重要的歷史轉折點標上印記。

站在李維的角度上，他只看到了路斯坎不顧沿海諸國側目，悍然發動了月海戰爭。

看到了卡琳珊那宛如傀儡的西爾帕夏為了奪回他們的王庭而不顧臣民的死活，像是牛羊一樣將他們驅趕上了戰場。

如果將視角聚焦到遙遠東陸的穆爾霍蘭德，就會看到這座成功挺過了神系戰爭波及的古老城邦，在繼續苟延殘喘了多年後，終於還是在硝煙四起下，被周邊城邦的聯軍所攻克。

王國傾覆，千年悠久的宮殿在烈火下熊熊燃燒，大地烙滿了滾滾鐵蹄之印，生靈在戰爭的踐踏下飽受煎熬。

那裏的傷亡數字，遠勝此刻的卡琳珊。

無數亡魂衝天而起，順着冥河流淌而下，步入亡者的國度———朦朧之域。

這片廣闊而虛無的空間平坦、灰暗、乏味而單調，似乎只有無數匯聚到此的亡魂。

而在這片灰色荒漠的深處，有着一尊由無數骨骸堆砌而起的堡壘。

在多年以前，它是萬物終結之主———耶各的居所。

根據九獄之主阿斯摩蒂爾斯當年與眾神之間的原始協議：

唯有最為虔誠的靈魂，才會允許被其他諸神的僕役引導下，步入所侍之神的神國。

無信者的靈魂會在這座『審判之城』外形成一道活牆，而偽信者則被罰於城中勞役，等待來自巴托地獄通過傳送門而來的魔鬼們領走，成為祁並者，也被魔鬼們稱作靈魂之殼。

它們是整個巴托地獄的流通『貨幣』，也是新魔鬼們誕生的搖籃。

強大的魔鬼擁有天生的力量來扭曲和塑造靈魂之殼，通常把特定地獄區域的魔鬼領主或神祇會在他們的領地里根據他們的喜好塑造祁並者，以求一種特殊的，恐怖的審美。

只有當這個靈魂被扭曲和塑造以至他最終真正被殺死時，它才在本質上和巴托地獄本身融合。

這些新生的魔鬼們會被編入大軍，前往血戰戰場，投入抵禦那些深淵惡魔們永無休止的無盡血戰中。

這，便是科瑞爾世界生與死間的平衡。

只不過，這種平衡，似乎正在某些意志的干預下，出現了些許傾斜。

這座死者之城中，原本屬於耶各的骸骨王座所在，如今成了三座自骨海聳立而起的骸骨之塔，紛爭之神班恩、死者之神米爾寇、殺戮之神巴爾分別落座其上。

他們各自帶着一張蒼白的骸骨面具，誰也看不見他們背後的真容。

米爾寇隨手一招，無數還未完全被清洗掉生前記憶的亡魂就絕望的飄零而起，在一股偉力之下不斷相互擠壓、侵軋變成了一顆糖果似的小球，被米爾寇扔進了嘴裏不斷咀嚼咽下。

動作之熟稔，可見其平時沒少這麼干。

感受着那微乎其微的提升，骸骨面具后的米爾寇發出一聲嘆息，那些靈魂殘渣也隨着嘆息吞吐而出，讓這片荒涼的骸骨之城颳起了可怕的狂風，無數亡魂在他們腳下匍匐、顫抖。

「我們被欺騙了，我必須承認，這筆交易的確夠愚蠢，從靈魂的本質中的確能夠汲取出力量，但是很慢，太慢了。」米爾寇如此嘆息著。

班恩突然發出響亮而嘲諷的笑聲：「不，這怎麼能叫做欺騙呢？至少它的確能夠在本質上提升我們的力量，緩解來自靈魂深處的饑渴不是？如果這種方法真的那麼有用，九獄里的那幫傢伙早就將一隻看不順眼的天堂山都給打下來了，何必還苦苦為那群吝惜羽毛的諸神看守那處裂縫呢？」

米爾寇無言以對，這些道理他們自然都懂，但在誘惑面前，他們依舊難以遏抑心中的貪婪。

若是沒有心底的這股貪婪支撐著，他們恐怕早就死在了追求權力的慾望途中。

巴爾卻是突兀問道：「你們準備的怎麼樣了？」

骸骨之城沉寂了片刻。

「勝算依舊渺茫。」

米爾寇似乎顯得有些猶豫，道：「雖然因班恩掀起的紛爭，最近新進的亡魂數量有了顯著的提高，不過，依舊不夠。」

「無痕之海不是爆發了一場災難嗎？應該有一大筆進賬才是。」班恩有些訝異的問。

米爾寇聲音稍稍有些凝重起來：「可那些海族生命的靈魂直接泯滅掉了，我似乎聞到了...虛空的氣息。」

「虛空...嗎？」

班恩也陷入沉思。

這種力量在他們成神前也出現過，就連那個耐瑟瑞爾帝國都因這股力量而隕落在塵埃之中。

「那我們就更需要加速進度了，每一次這種力量的出現，似乎都意味着一場紛爭的開始。」巴爾開口道。

米爾寇提出了問題：「可提爾依舊是個大麻煩，他雖然喜歡神降，但每次都很短暫，如果被他拖住的話，我們即便成功，面對諸神的憤怒，我們也將萬劫不復。」

班恩笑了笑：「提爾，那個殘廢的確夠強，但總有他無法快速解決的老對手，提爾那邊，我有辦法，只不過破開封印的話，仍然需要些時間和準備。」

語末，他方才有些忌憚道：「與其擔心提爾...我反倒是有些擔心...如果那位存在，依舊存在呢？」

那位存在...

只是一想到班恩提到的那位不可言說、不可想像的存在，三者再次同時沉默。

最後還是巴爾打破了沉寂，他有些神經質似得道：

「那位，不就只能賭一把了嗎？怎麼，當年有勇氣一起尋找七位古神，跨越生與死的隔閡來到耶各的面前，如今卻反倒開始畏首畏尾了嗎？我親愛的朋友們，我的兄弟們，忘記我們曾經的約定了嗎？」

約定...

三位掌管死亡的神緩緩抬起頭顱。

這一刻，他們似乎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們還是凡人的時候，那個上位者面對權力的慾望肆意征伐，底層的生靈因為憎恨相互殘殺的...黑暗年代。

他們三個為了各自的目的定下約定，踏遍了整個世界，摧毀了已經失落的七古神之一，截取與神祇對抗的神力，無數次在生死間掙扎，才終於來到了萬物終結之主耶各面前，像狗一樣，在對方的戲謔與玩弄下，將這三份神職『施捨』給了他們。

是的...施捨。

直到他們坐上這個掌管死亡的位置后，卻恍然發現，他們的確擁有了掌控超越生死的力量，自身卻被永遠的束縛在了這裏。

這裏除了無窮無盡的亡魂，與漫無止境的幽暗，什麼...都沒有。

只能看着他們原本身為人類的身體在死亡的同化下慢慢化作蒼白的骸骨，被無形的枷鎖束縛在骸骨王座上。

在這種情形下，絕對的權力和絕對的無力之間，已然沒有了界線。

也終於明白，當初耶各聽到他們那可笑而荒唐的答案時，為何會面露微笑，帶着一絲解脫。

因為...這是何等的詛咒啊。

「為了更究極的力量！」班恩笑了笑。

「為了更無上的權柄！」米爾寇緩緩握緊了手中的權杖。

「為了...一切的真相！」巴爾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無論什麼代價...

都在所不惜！！！」

三位神祇或亢奮或激進或蒼涼的聲音匯聚在一起，在這片唯有亡魂的朦朧之域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