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七章 地獄法則
陷入惘然的卡羅爾並不知道的是，在這個大變革的時代里，他於巴托地獄的遭遇，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縮影。
而李維身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者在對阿弗納斯的體系大刀闊斧的進行改革時，也終於開始出現了一些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阻力。
那就是陣營與意識形態的碰撞產生的種種社會性矛盾...
如果放在往常，這些都並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甚至可以說都不是問題。
雖然地獄里也有很多來自其他位面分屬不同陣營不同勢力的傢伙，比如途經地獄或是研究地獄的法職者、在地獄撈金冒險者、亦或是來這裏做生意的位面商人，但他們大多是零散的、沒有大的話語權的邊緣者，也影響不到巴托地獄日常的運行。
而即便是那些信仰不夠格進入神國又沒有在生前將自己靈魂販賣掉，只能淪落至巴托地獄的亡魂們，在經歷了冥河之水的長久的沖刷后，只能像是河裏的魚兒般被小魔鬼們成批的打撈起來，當做貨幣、食物、商品和廉價的材料來使用。
豬肉販子又怎麼會在乎屠刀下的豬玀們對自己的豬肉用途有什麼意見？
但李維的到來，直接給阿弗納斯帶來了十多萬的生力軍...
十多萬沒有被冥河『洗白』的分屬不同陣營、保留着生前人格、擁有各類思潮的傢伙們...
若是放在往常，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是能夠引起魔鬼們競相爭奪的對象！
而像是霍茲、伊格等這樣的傳奇，甚至可能引起一些魔鬼領主甚至公爵的注意，以承諾直接將他們轉化成深獄煉魔的條件，以換取他們的效忠。
因為在地獄中，一個擁有生前人格、記憶、經驗的靈魂之殼，無疑能夠比那些沒有多少智慧可言的劣魔們更快速的掌握知識、接受訓練，或者直接拉到戰場上充當生力軍都沒問題。
甚至當折磨開始的時候，如果靈魂之殼還能保持着生前部分人格的話，都能夠被榨取出更多的神聖能量。
可由於冥河擁有能夠逐漸洗盡抹去任何沾染它的靈魂記憶的特性，凡是順着冥河流淌下來的亡魂，幾乎都是沒有太多利用價值的劣等貨。
就像是藍星排進下水道的地溝油，除了被一些黑心商販當成材料烹飪成食物重新端上餐桌，最基本的用途只能作為工業加工回收。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靈魂搜集者們在押送它們的旅途中，都會拿起十二分的小心，以確保這些被稱為靈魂之殼的貨物不會因為試圖逃進漆黑的河中再次飲下冥河油膩而臭氣衝天的河水，丟失掉那些寶貴的特性。
這也同樣是那麼多魔鬼不惜偷渡到其他位面，或者駐紮在朦朧之獄，花費那麼大的代價和利益，也要不遺餘力的去誘騙凡人和亡魂簽下販賣靈魂的契約的緣故，為的就是可以提前收割更有價值的靈魂。
換句話說，此刻他們在魔鬼眼中，都是還沒有跟任何魔鬼契約過，移動的財寶！
可由於李維身為阿弗納斯大公的緣故，其中有不少人直接空降成了魔鬼們的長官甚至是頂頭上司...
這就讓魔鬼們很難受了...
而隨着他們跟着菲舍、泰格等一眾人散入巴托的各個層域中，這就像是一盆成分複雜的煉金藥劑直接澆入了原本表面寂靜的熱油里...很快發生了令人心驚的各種反應。
李維才正式上崗沒幾天時間，各種匪夷所思的衝突事件和所遭遇的難題就如同雪花一般飛到了李維的案牘上。
而可憐的夏蘭薇珞絲因為一時不慎碰倒了一摞，大廳中堆積如山的文件瞬間崩塌，整頭『龍』和那些正在對各種文件進行分揀的史萊姆和寇濤人魚們眨眼間就沒了魚影...
一時間到處都充斥着『姆噫』和『咕嘎』的求救聲，嚇的一旁的欲魔女僕狄莎娜趕緊將她從文海中撈了出來。
窘迫的鋼龍小姐在得救后偷偷的瞧了一眼依舊在看着手中報告的李維，稍稍鬆了口氣之餘又有些氣餒，她哪裏能想像的到，正式入駐阿弗納斯之後工作會如此的繁忙。
即便有着史萊姆的大數據中心能夠分擔很多繁瑣重複的機械式工作，但依舊有許多事項，不是史萊姆的那簡單的邏輯思維能夠處理的。
而若是全盤交給原先的魔鬼們的話，那麼針對阿弗納斯的政體改革，也就失去了意義。
他們必須得在最短的時間內將這個新的框架給搭建起來，然後將舊的逐步替換掉。
這關乎他們澤蘭迪亞人全體的權益。
否則的話，如果任由巴托地獄潛移默化的將原本屬於他們的特性慢慢打磨掉，徹底變成和魔鬼們一般無二的存在。
那麼他們的所有努力，也就失去了意義。
李維早就對她說過了，巴托地獄，終究不是他們的家園。
總有一天，他會帶領他們，回到主物質位面，回到北地，回到他們一切起始的地方。
而他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徹底消弭掉這些阻礙與隱患。
就在鋼龍小姐有些患得患失時，李維也終於翻閱完了今日的早報，一臉無語的癱坐在王座上，嘆息道：
「這都什麼操蛋的事情啊...」
可不是操蛋嗎！
其中最普遍也最讓李維覺得操蛋的事情，就是他看報告上說，最近有很多鬼婆和魔鬼們嘗試與自己的麾下們接觸，並開出高價誘惑他們與其簽訂魔鬼契約。
身為秩序與邪惡之化身，魔鬼們依照最為嚴格的等級制度來行事。
即使是最可憐的小魔鬼或骯髒的賤魔，都可以從它自身上溯一條效忠之鏈，經由各種上級，直至九位地獄之主。
而九位大君中的八位則依次向阿斯摩蒂爾斯，巴托地獄無可置疑之主宰，奉上他們的效忠。
任何經由魔鬼腐化的凡人靈魂也都被烙上作為證據的標誌，這將能夠指出究竟是哪只魔鬼促成此靈魂墜入地獄，以及在其決定性的墮落之後，它將屬於哪位領主，而任何只要智力沒有異常小魔鬼之上的魔鬼們，都能夠認出這種腐化之污點。
可在魔鬼們眼中，這些強大的戰士們，身上竟是沒有背負任何契約與腐化之污點！
這個發現很快就引起了不少魔鬼甚至是其他層域領主們的心動，並以此展開了行動。
也基於同樣的原因，霍茲、菲舍、泰格他們都提交了類似的報告，並徵詢李維的意見，是否要徵召所有舊部，效仿魔鬼們一樣，簽署一條自上而下的契約鏈。
畢竟他們雖然每一個人都曾經以誓約的形式將自己的信仰交給了李維，所以才能在死後追隨着自家領主一路來到了巴托地獄。
但即便是諸神的信徒，也有許多在去往神國前，被魔鬼誘惑腐化的前例。
可這個意見卻是被李維直接否決了。
在從另一個世界而來的李維看來，忠心這種東西，並不是由一紙契約決定的。
這世界上撕毀協議，鑽契約漏洞，甚至利用更高規則繞過或者覆蓋契約的辦法也不勝枚舉。
而且他尊重每一位『員工』跳槽的自由，如果，對方真的想投身一名魔鬼的束縛的話。
不過...
終究可能會出現因為讀書少、智商欠費的傢伙一時輕信了魔鬼的話從而上當受騙的情況...
想到這裏，李維開始於這幾份報告上批註：
「讓戰法團那邊儘快修訂出一份關於巴托地獄各類詐騙話術、典型案例、契約漏洞總集，於各戰團進行巴托地獄掃盲普法教育。
「通知基克，讓他組織一隻遊盪者隊伍，對這些敢於撬牆角的傢伙們進行摸清排查，將組織幕後的魔鬼都給我記錄下來。如果遇到惡性詐騙事件，直接打掉，絕不姑息。」
批註到這裏，李維閉目思慮了一番，腦海中不由回憶起了今日的另一份案件報告：
在他麾下的一名信仰正義之神的牧師，目睹到了魔鬼們於荒原與冥河上狩獵，無分彼此的折磨壓榨那些靈魂之殼時，與那些小魔鬼們起了衝突。
那名正義牧師認為，罪惡的靈魂的確需要得到相應的懲罰，但也應視情況予以改過自新的機會。
『難道要為此建立一個類似地府的定罪機構，視亡者生前的邪惡與罪行來擬定相應的刑罰？
『這是否...過於傲慢了啊？』
畢竟他如今連這個世界靈魂的來源與流傳的規則都依舊一知半解。
更重要的是，這種行為對於地獄來說沒有實質上的意義，魔鬼們對於靈魂之殼的懲罰，只是為了壓榨出它們的剩餘力量與價值...
而一旦大規模的推行這樣的政策，無疑將會觸動所有魔鬼乃至包括阿斯摩蒂爾斯在內地獄之主們的根本利益。
想到這裏，李維繼續批註道：
「於朦朧之域建立裁決所，對非歸屬於地獄的亡魂進行罪行審查，量刑裁決，過溯不糾。」
這也是我，力所能及的仁慈了。
他來到巴托地獄有陣子了，李維也總結出了地獄魔鬼們信奉的行動準則與自身的優勢所在：
一：對權威的絕對盲從：統治者天生就應該得到愛戴與服從，因為他們是統治者。
如今身為阿弗納斯大公的他，就是絕對的權威與第一層域的統治者，毋庸置疑。
二：崇信力量：在巴托地獄，仁慈是不受歡迎的，是軟弱的標誌，無論是領袖還是下層魔鬼，那些渴望證明自己有能力，有力量去支配他人者，終將崛起。
拜爾的崛起就幾乎完美的證明了這一點，可他在絕對的力量上終究還是欠缺了一些，而李維在帶着扎瑞爾於九獄逛了一圈后，他的力量，也無人懷疑。
三：嚴厲的法則：對於同一法則的遵守，將被嚴厲地強迫執行。魔鬼公民們也在努力的證明這一點，他們屬於遠遠優於個人意志的偉大集體智慧。至於外來者與少數人，無論他們太過弱小，還是強大得足以構成威脅，都應該遭到無情地壓制。任何努力與企圖，無論多麼無害，都必須迎合主流意識形態。
李維認為這一點有些類似法家的思想，它過於殘酷，卻完美適應魔鬼的社會，也有利於接下來的百年遠征。
四：侵略性的掌控：權威應監視任何行業與行為，以確保嚴厲的法則能夠得到不折不扣地執行。而普通公民應當強壯，純粹，好戰，而勇於獻身。
在這一點上，史萊姆督軍們早已將青銅堡壘附近滲透的密不透風，並逐日擴增着地盤。
五：苛刻的懲罰：即使是輕微的犯罪，都將被判罰接受嚴酷而粗暴的懲罰。魔鬼們狂熱地支持公開的羞辱，鞭打，折磨，以及相關的肉體懲罰形式，他們視這些措施為維持社會風紀的一種手段，即便這種懲罰有很大概率落在他們自己頭上...而在對待那些新到來的靈魂之殼上，也是不由分說的先折磨壓榨乾最後一絲靈魂能量再說。
他無法去干涉其他層域的懲罰標準，卻可以以阿弗納斯之主的身份，去重新制定自己層域的懲罰規則。
六：官僚政治的高度精確：所有的事務，特別是那些與權威執行相關的，都將被核對審查，然後被極為詳盡地紀錄下來。
這也是李維唯一認為值得稱道的地方。
七：統治者之特權：規則適用於社會體系中的每一個人，不過作為極為重要的個體，身居高位的權力者卻並不受它們的約束。他們應當享受任何能弄到手的舒適，愉悅，以及讚美。任何人如果膽敢對此表示公開質疑的話，都將遭到逮捕，囚禁，以及拷打。
八：擴張主義思想：狂熱地相信他們無可置疑的優越性，這種社會的公民無法容忍其他有着不同結構體系，或者堅持其他價值觀的社會之思想。那些頹廢軟弱的文明必須被征服，佔領，然後被重塑為守序邪惡社會之倒影。
當李維手中的羽毛筆歸納至最後一點后，微微蹙起眉頭：
如果阿斯摩蒂爾斯借他之手，終結了與巴托地獄秩序對立了無數年的深淵混亂后...
那麼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消滅世間之善了呢...
想到這裏，李維笑了笑。
隨後還是叫來了霍茲，將批註后的文件分發了下去，望着最後一份文件發着呆：
「怎麼了？提比利烏斯？」剛將今日各個位面發來的最新駐地財報數據做成財務報表的夏蘭薇珞絲好奇的問道。
「哎...你自己看一眼吧。」李維嘆息道。
「什麼？菲舍被人打了？」夏蘭薇珞絲驚呼道。
不...或者說，應該是遭遇『魔鬼跳』了...
真是...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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