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火之將熄 然位不見王影

即便歌德心中一百個不樂意，可在李維厚著臉皮毫無下限的言語攻勢下，初為人母的托利斯塔娜卻是先淪陷了，歌德也只好強忍着心中本能的抗拒捏著鼻子應了下來。

不過事後想了想，哪怕僅僅是為了自己那尚未出生的女兒着想，無論以對方如今貴為永恆守望者的身份，還是那曾以一己之力阻止他們與耐瑟奧術師爭端的強大實力，給自家女兒做教父...

橫豎怎麼看也不算虧吧！

而且以他們打了五十多年交道的老交情，這個請求雖然似乎有些意外...但至少也不算太過分不是。

於是在徵得歌德與托利斯塔娜的首肯正式成為希爾維的教父后，李維立刻就提出了更過分的請求...

他想作為一名教父，守護在龍蛋旁，直到自己的教女希爾維破殼而出那一刻。

歌德當場就想把這頭無恥的銀龍轟出自家巢穴！

早在淚隕之災發生后、遭到創造者種族背叛幾乎一無所有的原初者們，為了在那惡劣的條件下生存並迅速繁衍起來只能選擇抱團取暖：

即同一族群間的兄弟姐妹會分出某位集中看管龍蛋並負責教育破殼而出的雛龍們，這也是銀龍教父的由來，甚至這個舉措或者說習俗也被後來的銀龍們沿襲傳承了下去。

但你也不能因為咱們有這個習俗就想直接霸佔咱的窩吧！你是真當跟我是親兄弟呢！？

許是見歌德不太樂意，李維的面色也變得有些為難且嚴肅起來。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向這對恩愛的夫婦吐露一些殘酷的實情時，卻是身為母龍的托利斯塔娜身像是察覺到了什麼，輕聲問道：

「是有什麼緣由...促使你覺得必須這麼做嗎？

「還是說...希爾維會遇到什麼危險？」

這個名字，最開始還是她從李維那兒聽來的。

李維猶豫了半響，看了眼這對夫婦二龍沉聲道：

「我...曾經於她的夢境中，見到了一場浩劫。

「從那之後，她顛沛流離，孤苦一生...」

「不...」身為母親的托利斯塔娜眼眶當即就紅了。

雖然僅僅是隻言片語，卻如同一把尖銳的匕首直戳托利斯塔娜的內心。

她簡直難以想像，自己尚未破殼而出的女兒，竟會承受如此可怕的詛咒。

孤苦一生...那豈不是意味着...他們也...

歌德同樣簡直難以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一切，原本高昂的尾巴都為之垂落了下來。

如果是換做另外一頭龍跟他說這樣一番話，他恐怕都已經忍不住動手了，但對方的確是來自時間長河的下游...

而對方所言的浩劫...

他們這群守着餘燼而存的可憐蟲，還能有什麼其他的浩劫嗎？

想到這裏，他默默的仰首看了一眼頭頂散發着微光的永恆之地，不由自語的於心中發出一聲嘆息：

火之將熄，然位不見王影...

對方即便是王子殿下臨終前所言並將職責託付的繼任者...

但他...終究是個外來者啊。

他註定是要離開的...

畢竟，他們又有什麼權利，來要求一名跟他們毫無關聯的外來者，犧牲自己的一切，只為了能讓他們這群可憐蟲，繼續苟延殘喘呢。

看到一併沉默的新婚夫婦，李維垂首道：

「很抱歉在這個原本應該高興的日子裏跟你們談論這個喪氣的話題。

「不過你們也不用過於擔心和沮喪，就像布萊德他們那群耐瑟瑞爾奧術師們一樣，只要他們能夠成功帶着你們的饋贈回到災難發生之前，就算無法改變結果，但我敢斷言，以他們的決心與能力，至少一定能夠改變一些什麼！

「而既然我同樣來到了這裏，也許憑藉我一個人的力量也許無法阻止浩劫的到來，但如果那一天真的發生了，我會盡量帶更多的族人們...離開這個遲早迎來毀滅的地方。」

理論上光靠他一頭龍是無法辦到的，但以希爾維展現出的那堪稱變態的『惡魔軍團召喚術』，足以將所有巨龍帶離這個地方。

只不過李維並不知道這是不是希爾維的目的所在。

畢竟，一旦讓虛空星神突破封鎖，就意味着，整個世界的末日的倒計時，就已經開始了...

他們...根本無處可逃...

想到這裏，他展開雙翼搭在歌德夫婦的肩頭，鄭重道：

「我提比利烏斯以名譽擔保，無論如何，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希爾維那個龍孩子...再次變成孤兒的。」

噗...

李維和歌德就愕然看到原本悲傷的托利斯塔娜哭着哭着就忽然笑了起來。

「抱歉...我知道不該這樣的，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若是讓希爾維長大後知道你說過這番話，她肯定會想揍你的。」

李維當即樂了，就回頭希爾維那個剛破殼的小身板，誰揍誰還真不一定呢。

她要是敢皮，一定揍的她叫爸爸。

自己這一回，可是她的教父呢！

而李維教父的身份，也就在這樣重歸歡聲笑語的氛圍中定了下來。

隨着永恆之地幕鐘的響起，這座銀龍之城漸漸陷入沉寂，而李維這個守望者則在徵得了歌德夫婦的同意后，堂而皇之的以教父的名義，於五顆龍蛋前緩緩趴了下來。

就這樣，也不知過了幾輪作息輪換，已經連續強撐了五十多年未敢打個瞌睡的李維，終於感到一陣無法抵擋的困意席捲而來。

當他再次『睜開雙眼』時，看到眼前面目全非的一切時，就知道自己終於還是睡著了...

不過已經有了【傳奇精鋼之魂】、【神聖庇護】、【財富神域】等幾個強化意志防護的傳奇天賦的他，至少不用像以前那麼提心弔膽，所以也沒急着讓自己強行醒來，反而是饒有興趣的觀察起了這個『清明夢』。

這次依舊是個『第一視角』，僅僅是觀察了一會兒，李維的思緒就變得有些複雜感慨起來。

時隔多年，他竟是再次以這種【夢境傳承】的方式，看到了...希爾維的記憶...

而也不知這是不是一直被希爾維塵封在記憶深處最深處最隱蔽角落的緣故，整個視界的色調看上去就如同七八十年代的黑白電視一樣，不但『信號差』，畫面還有些晦暗失真，讓眼前的一切都顯得有那麼些模糊且不真切，若是對着什麼集中注意力，還會有種夢就會立刻醒來的感覺。

於是李維只好盡量控制着自己的好奇，任由希爾維帶着自己探尋這段塵封已久的『夢境』。

很快李維就反應過來，這難道是...希爾維第一次『回到』永恆之地的事情？

只是畫面中的視角，明顯感覺得到，希爾維...很疲憊...甚至，很迷茫，甚至有些慌張。

因為她似乎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回到自己那個還在蛋中的身體，而是整頭龍穿越到了幾十年前。

至於為什麼是幾十年前...

因為李維愕然的再次看到了那群誤入這片混亂之地的獸人...還有那個似乎叫贊納德的吉斯洋基人...

只不過跟他自己進來稍稍有些不同。

由於希爾維的一時猶豫，贊納德直接被一頭塔斯圖特防禦者給吞噬了，且很快發現了希爾維這個身上同樣有着虛空氣息的銀龍...

於是很快，希爾維就享受到了跟李維當時同樣的待遇，愣是被這群『舔爺』追了五條隧道，就在希爾維準備跟它們硬鋼時，忽然聽到了一個小小的聲音：

「嘿！這邊跑！笨蛋！」

希爾維扭頭望去，就看到了兩頭身形瘦小的銀龍正於某條隧道中冒頭，其中正說話的那頭不停的對着她揮着爪子。

而另一頭則咬着對方的尾巴玩命的往裏拽，生怕再耽擱下去他們就要被『爸爸』一起給吃下去了。

那一刻，李維明顯能夠感覺到希爾維心中的那股不可置信，就好像在想，這裏居然還有正常的銀龍一樣。

當希爾維隨着兩隻少年龍一同進入隧道深處，就愕然發現那群虛空怪物竟是不再追逐他們。

很快，他們來到了那座巍峨的...微光之城。

來到了那片充滿了光明的...永恆之地。

來到了發光的銀龍，塔瑪拉女士的身前。

似乎怎麼也沒想到，原來她的家園在沒有被摧毀之前，竟是如此模樣。

「對了，我叫托利斯塔娜，他是歌德，你呢？」

就在希爾維陷入惘然中，一旁的少女龍的問候就瞬間將她拉入了更加龐大的混亂漩渦中。

難道眼前這麼小隻...竟是自己的母親...

「希爾維...我叫希爾維。」

看到希爾維一臉懵逼模樣的李維當即樂了，心想：

希爾維不要慌，當初懵逼的不是你一頭龍。

當他們來到這裏時，正和李維當初一樣，看到了那些自山脈外圍狩獵歸來的灰騎士將那些獸人扔進了塔瑪拉女士的口中，於是一顆顆密佈著紫色紋路的龍蛋被生了出來。

可那些頭戴桂冠的銀龍教士們的目光，卻早已麻木：

「不知道這一批能否誕生出一名備選者？」

「別抱太大希望，如今養料愈加匱乏，這些灰騎士的質量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而且即便是真的能誕生出備選者，在被母神所誕下來的那一刻就已經能夠檢測的出來了。

「也許...那個傳說，不過是個善意的謊言罷了...

「等等！這顆蛋...立刻上報城主！快！」

而隨着老銀龍的到來並對那顆引起教士注意的蛋進行探察后，就立刻以最高規格將其保護了起來：

它就被放在塔瑪拉女士擁抱於前胸的爪子上。

銀龍城主振奮的向所有不明所以的銀龍宣佈道：

「我的族人們！慶賀吧！龍神冕下當初的箴言已成現實！

「在這片最混亂最混沌的虛空之地，終於孕育出了一絲秩序之音！

「孤懸已久的王座需要一個新的主！

「而他，正為此而來！

「我們...」

聽着老銀龍那激動狂喜的發言，李維心中一動...似乎想到了某個可能。

與此同時，他也察覺到了希爾維那複雜難明的情緒波動，就彷彿在想：

『不...從來沒有什麼救世主，否則也不會迎來那命中注定的毀滅。」

但毫無疑問，那時的希爾維，一定又多麼希望這是那殘酷命運中的變數，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

也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一群自稱耐瑟瑞爾的奧術師們殺了進來，一場血腥異常的混戰就此展開。

望着無數原本正處於狂歡的族人們紛紛死於非命，希爾維憤而加入戰場與奧術師們廝殺起來。

在希爾維這個變數的加入下，耐瑟瑞爾的最後的餘燼，就此熄滅。

但他們絕望中的反戈一擊，卻是將原本就已經陷入沉寂的塔瑪拉女士重創。

從那一天開始，整個微光之城的光明一天比一天黯淡。

終究，就在所有銀龍都為此忐忑不安時，那顆被老銀龍當初在混戰中拚命保下來，卻致使塔瑪拉女士遭到意外波及的龍蛋，終於...破殼而出了...

在藉著希爾維的眼睛看到對方那一臉懵逼完全不似雛龍的複雜眼神后，李維心中就發出一聲嘆息。

果然...是他這個非酋穿越者沒跑了...

「提比里烏斯.塞克斯圖斯.基努.李維斯！」

隨着這個完全不似正常銀龍母姓累加，反倒更像是智庫隨機組合的名字被這頭『灰騎士』報出來后。

一眾銀龍當即露出慶幸的神色。

因為在他之前的所有銀龍，都是沒有名字的...

龍獸。

但迎接那個『李維』的...卻是毋庸置疑的...地獄...

由於塔瑪拉那不可逆轉的傷勢一天比一天重，微光如同即將墜入永夜的暮色般一天比一天黯淡。

於是所有銀龍的希冀與期盼，都如同一片片雪花般落在『李維』這個穿越者的肩頭，最終如同一座可怕的雪山一樣，壓的他...再喘不過氣來。

『他』也曾試着表露過自己身為穿越者的一些先進技術和理念，妄圖改變這個絕望的社會。

但『他』那廖廖不到三十年的前生經歷，與這個曾經於星空中輝煌過的種族來說，完全不值一曬...

『他』也想過逃走，逃出這片完全沒有未來可言的怪物窩，但面對山脈外圍那些可怕的斯塔圖特防禦者，無疑是送死。

最終『他』默默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在那日益繁重的各種訓練中磨平了所有稜角，將自己打造成所有族人希望變成的模樣，變成一個完美無缺的...繼任者！

就在歌德與托利斯塔娜於自己的巢穴中舉辦了一個簡單樸素婚禮的兩個月後...

『李維』於所有銀龍無聲的見證中，接過了王子殿下手中的重任，成了所有銀龍們的新王。

透過希爾維心靈的窗戶，李維看到，那個時空的『自己』，眼中...

已然沒有了光...

就在托利斯塔娜他們參加完加冕儀式回到自己的巢穴后，就生下了五顆龍蛋。

七十六天後，當希爾維面色忐忑的等待『自己』的降生時，前面四顆蛋依次破開。

前面兩個都不是自己的名字，後面兩個則是沒有理智的龍獸。

最後一顆...於托利斯塔娜夫婦不可置信的目光中。

它的活力，漸漸消逝了...

成了一顆死卵。

就在托利斯塔娜沉浸在悲傷中時，希爾維發出了一聲嘆息。

因為塔瑪拉女士身上的微光，也隨之熄滅了。

整個銀龍之城，瞬間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吼！！！！！」

伴隨着一聲來自永恆之地方向的可怕嘶吼聲，整個浮空山脈都起了可怕的地震。

那場浩劫...

終於降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