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良宵 2

第三百五十八章 良宵 2

聞宴讓白錦玉在文淵齋等著,她便等著。

眾人見聞山長方才那一露面心情不是太佳,故而都很不看好後面將要發生的態勢,於是紛紛有意與白錦玉保持距離,只要她在的地方保准身邊沒人,所以這就導致了文淵齋的夥計沒有一個敢進店堂。

為了不影響人家做生意,同時也為了少幾個看客,白錦玉自覺地將等待的地點換到了書房。

文淵齋的書房今日依然明亮整潔,因為聞宴近日常在此給白錦玉溫習功課,所以掌柜特地派人將這裏打掃得纖塵不染,還專門剪摘了帶枝的薔薇擺放在他書案上。

白色的細腰瓷瓶里,幾朵粉白的花朵靜穆綻放,瓷瓶的邊上一本一本整齊放置著聞宴講習的書冊。許是之前清風拂過,幾頁已翻開,可見書冊的字裏行間里聞宴着墨了不少的批註。

看着眼前,白錦玉一陣悵惘,心頭忽然湧上一股難以明狀的負疚。

她沉沉地閉了閉眼睛,輕輕將翻開的書冊合上,取了一旁的鎮紙壓上。

她回到自己平常坐的位置,一門心思等聞宴回來,誰知,這一等竟等了兩個時辰,眼見日頭越來越低,白錦玉心裏有點着急了。

今日謝遙的雙親要在小廊山合葬,鳳辰會在那裏等她。

窗外夕陽漸斜,白錦玉坐不住了,開始站起來在書房裏無意義地打轉,轉到第十圈的時候,迎面撞上了跑來的千璽。

「師姐,你真的還在啊!」千璽詫異地盯着白錦玉:「我聽他們說你在書房還不信,沒想到你真的在!」

白錦玉理所當然道:「一直在啊,你這什麼表情?聞宴讓我等他,你不是也聽到的嘛!」

千璽聽到她一副天經地義的口氣也是服了:「你沒看見聞宴那臨走的表情?還有,你想想你這兩天乾的什麼事!」

白錦玉問:「所以呢?」

千璽大奇道:「你不跑還等什麼啊?!你不是想跟着那個晉王嗎?那還不趕緊趁著聞宴不在去啊?」

千璽一臉催促,白錦玉卻凝視着他,不動了:「千璽,你不惱我了?」

千璽突然啞住,臉上變幻了一陣,最後有些無奈的嘆了一口氣:「算了,總歸也是個好去處。」

白錦玉嘴角抿起孺子可教的笑意,道:「對嘛,其實殿下……」

「停!」千璽無情打斷她要說的話,神情怨懟地斬釘截鐵道:「我不想知道那個晉王有什麼好!」

白錦玉也就識趣不說了。

「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他搶走了白師姐!」千璽幾乎是咬着后槽牙不甘道。

他居然用了個「搶」字,白錦玉撓了撓眉心。

二人間空白了一陣,千璽抬起眼帘望着白錦玉,眸色漸漸暗淡:「師姐,你曾經說過,晉王再絕色也不過就是一種,比不上咱們翠渚花樣繁多、爭奇鬥豔來得好瞧。可結果……你最終還是選了那一種絕色。」

白錦玉先一愣,之後想起七年前她好像是有這麼和他說過,頓覺有點打臉,只得沒話找話地道:「神童就是神童,記性真好!」

千璽怒其不爭地長長嘆了一口氣,白錦玉想安慰兩句,千璽擺了擺手,轉而對她催促道:「什麼都別說了,你趕緊離開吧!直接走,以聞宴傲世天下的脾性絕對不會上晉王府討人的。你何必等他回來跟你算賬?!」

白錦玉一點不愁地道:「不會不會,心意領了,不過你不用瞎擔心了,聞宴不會吃了我的。」

「瞎擔心?」千璽五官都要裂了:「師姐你的心是不是也太大了,你不會還沒覺得自己做的事有什麼問題吧?」

白錦玉拍了拍千璽肩膀,不急不躁道:「我知道我這兩天乾的事是不怎麼地道,但是你想想,等一會兒回來的聞宴是什麼心情?」

千璽眼神空洞地看着白錦玉,一無所知。

白錦玉醒道:「哦你還小,不知道很正常。我跟你說啊那會是一種對所愛失而復得的心情!你想啊,他總歸是喜大於怒,怎麼會找我算賬呢?」

千璽撫了撫心口:「師姐你會不會太樂觀了?」

白錦玉抿了抿嘴,如實道:「可能有點。不過,」她頓了頓道:「其實我還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請聞宴幫忙?」

「啊?!」千璽真要炸裂了,不可思議地瞪着白錦玉,上下打量了她好幾遍確定她不是在開玩笑。

「你還要請聞宴幫忙?你……」千璽誇張地拱手彎腰給她作了個長揖,認真道:「你真的是讓我大開眼界了!」

白錦玉正欲說話,門外響起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二人對視一眼,立刻都認出了來人。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聞宴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前。

三人視線一交接,不約而同都定了一定。聞宴的目光徐徐向前,落在白錦玉和千璽的身上,最終落在白錦玉的身上。

短暫的凝滯,白錦玉剛剛上揚起的嘴角在聞宴略顯不佳的氣勢中垂落了下來。

聞宴一步一步走了進來,層層疊疊的雲絹綾綃隨着他的腳步緩緩飄蕩。他筆直走到白錦玉的面前,白錦玉看見他肩上的衣服微微發皺,顯然是昨夜淋了雨後沒脫直接又被今日的烈陽烤乾的。

「對不起……」白錦玉這麼想着口裏就這麼說了,聲音出來自己都一驚。

聞宴和千璽眉頭都是一蹙。白錦玉趕緊道:「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是想這麼草率的,我知道這不是一句『對不起』就夠的,聞宴,」白錦玉小心地看了一眼聞宴面無表情的俊顏,試探道:「我這次讓你很生氣了吧?」

千璽兩眼一翻,差點昏過去,小聲道:「這還用問啊師姐?」

白錦玉點了點頭,像是代替他回答。她仰起臉向聞宴坦然承認道:「我知道我這次的確很沒良心,但是聞宴,說真的我不後悔,因為這天下除了我之外沒有第二個人會做這個事了,能夠讓你知道楚然的重要,我就覺得值得。」

提到楚然,聞宴的臉色沒有變化,反而眼底的慍色幾乎要溢出了眼眶。

白錦玉立即問道:「楚然呢?」

聞宴道:「沒有回來。」

白錦玉和千璽都吃了一驚,白錦玉還理著思路,聞宴已沒好氣道:「你們可真會互相幫忙!」

僅僅這一句,白錦玉就恍然大悟了,當即張著口傻愣了,半天才磕磕跘跘道:「這……她不用啊……聞宴你信我,我絕對沒有讓楚然為我這麼做,因為用不着,我自己就可以說服你……」

聞宴眉頭一壓,白錦玉連忙賠笑,又低聲自己氣餒道:「唉,怎麼會這樣?」

「你沒有利用她?」聞宴身姿挺拔,臉色極端不好:「從你打算這麼做開始你就已經在利用她了!」

白錦玉抬頭張口,但想想似乎又確實是如此,喃喃自語道:「是,你說得沒錯。」

良久,聞宴鄭重地問:「你知道你這麼做意味着什麼嗎?」

白錦玉喉嚨緊了一下。

千璽在一旁已經道:「師姐,翠渚的門規是不能與皇室有半點來往的,你這樣一來,我們以後就要斷絕來往了。」

千璽幾句大實話,天地俱寂。

白錦玉默默地低下頭,無力道:「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看看首座……就知道有些傷痕是沒那麼容易消逝的。」

聞宴沒理會她說的這些感懷,卻道:「你就這麼想幫他?」

白錦玉一怔,繼而不避諱地對上他的視線,答得堅定:「是。」

聞宴傲然的身軀可見地震動了一下,一張臉浮浮沉沉。屏息了一陣,他對千璽掀了下眼帘:「你先出去。」

千璽看了看二人,難得地向聞宴畢恭畢敬地施了一禮,轉身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你應該很清楚,翠渚與朝廷已劃清界限百餘年,」千璽退出后,聞宴凜然嚴肅地看着白錦玉,正色道:「就算楚然一輩子不回來,我最多終生不再另娶,我身上擔着一山之長的重責,絕無可能為了一己私慾背叛門規。」

白錦玉聽了眼睛一亮,神情忽然飛揚,迫不及待問道:「如果不違反門規呢?」

聞宴始料未及她的反問,偏過眸來,沉聲問:「不違反門規?」

白錦玉從聞宴的語氣中聽出他的鬆動,激動得連連點點頭。

聞宴深深看着她,搖了搖頭,決然道:「你的目的我很清楚,但門規就是門規,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只要幫了朝廷,就為門規所不容,一律清出門籍!」

白錦玉聽到「清出門籍」四個字不免心驚肉跳,她撫定神,豎起兩根指頭信誓旦旦道:「我發誓,我真有一個法子既能幫朝廷測算日冕,又不會讓你違反門規!」

聞宴靜靜看着白錦玉,幾個呼吸后,他道:「你說。」

白錦玉當即笑逐顏開,剋制住就要溢於言表的歡喜,調息了幾口氣,非常認真地對聞宴道:「要預測日冕之期不一定是為了幫朝廷啊!」

聞宴:「哦?那是為了什麼?」

白錦玉一鼓作氣道:「還可以是為了比試啊!」

聞宴一瞬不瞬地看着白錦玉。

白錦玉目光炯炯地仔細道:「翠渚司天有術天下聞名,素來與朝廷的司天監不分伯仲,後起之秀如魯山宋氏、荊州孟氏近年亦名聲雀起。於是有冕之年,便有好事者向司天監和眾家同時發出邀函,比試測冕!」

白錦玉意味深長地看着聞宴:「到時候,聞山長只要應戰即可,我想,那魯山宋氏、荊州孟氏也定會應戰的,到時候絕對不會有人發現翠渚是以戰代幫!」

聞宴直直地著白錦玉,眸色黑得過份,心裏震撼到無以復加!!!

半柱香后,書房的門從里打開了,所有在門口遠遠偷看的人都一陣亂七八糟地隱蔽。

白錦玉從書房跨了出來,直奔下樓,天色已經晚了。

「白師姐!」

千璽追住了白錦玉。

白錦玉回頭。

只見文淵齋朦朧如詩的燈光下,一個俊秀少年一襲青色的雲絹綾綃,在她身後風塵僕僕欲行又止。

千璽提聲向她道:「我想知道,你到底有多喜歡那個人?」

白錦玉一怔,一陣輕風吹過,她的髮絲隨風而起。

她想起鳳辰問她是不是七年前就把他放在了心上……思及此,白錦玉對千璽道:

「我也不知道,所以要去看看!」

千璽站在光暈里,久久不言,過了一會兒才回神。

「白師姐,」他喚了她一聲,繼而哽咽道:「再會!」

白錦玉淺淺一笑,有淚水湧上眼眶,她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粲然的微笑,道:「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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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妃雖晚不須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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