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西趙選婿 10

第三十九章 西趙選婿 10

殺機在山野中消弭殆盡,這一茬勝負已分,塵埃落定。

白錦玉如釋重負,一路緊繃的心弦終於霍然鬆弛。這一鬆懈,她頓時覺得混身發軟力不能支,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向後倒了下去。

「聞公子!」

「聞宴!」

「聞公子!」

白錦玉聽見數道驚呼響起,可她眼前正天旋地轉,身體彷彿失去了所有重量,沒能對這些呼聲做出任何反應。

就快着地的時候,她突然感到背後被人一托,繼而抵上了一個寬闊的胸膛,有隻手臂攬着她,順着她的倒勢斜斜地落到了地上。

白錦玉緩緩地偏過頭,眼帘中映入一副俊逸文雅的眉目,她定了定,嘴角含笑道:「謝謝晉王殿下。」

鈺賀和司馬玄也奔到了眼前,二人顧不上雙手尚且縛在身後,一門心思地上下將白錦玉仔細端詳。

忍了一路都沒哭的鈺賀終於哭出了聲:「你怎麼樣了?啊?你嚇死我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剛才都是裝的,對不起……我剛才還那麼說你!」

司馬玄也急急道:「聞兄聞兄,我剛才咒你的話都收回,呸呸呸,聞兄你別放在心上,你可得長命百歲萬壽無疆!」

「好了好了,」白錦玉剛剛就一瞬的暈眩,這會兒也緩過了大半,她看着眼前二人,埋怨道:「你們怎麼都一個勁的道歉,就沒人誇誇我嗎?看我這妙計,簡直堪稱借刀殺人以少勝多兵不厭詐的典範。」

「……」

「……」

鈺賀和司馬玄面面相覷,一時怔住,不知如何接話。

「聞公子足智多謀,算無遺策。」一個溫潤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白錦玉側首,有點意外,也有點滿意,更來了勁:「欸——你們看看晉王殿下,人家多會說話!我不管,我現在不想聽什麼道歉,你們現在只能誇我,快誇我!」

她倚在鳳辰的身上,嘴巴不依不饒地耍著貧,這副樣子頗有些讓人忍俊不禁。鈺賀看着她,哭笑不得,又見她一副認真在等的模樣,很不自然地憋出了一句:「好,聞公子聰明絕頂……」

司馬玄也緊跟道:「對對,聞兄深謀遠慮,胸有城府,本太子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說完,他轉頭給停在一邊的李垣招招手:「哎李大世子快過來,剛才就屬你罵得最凶了,你還不快過來誇誇聞兄!」

那李垣不用司馬玄說,臉早已漲得通紅。他猶豫不前,躊躇了半天遠遠道:「聞公子,這不能怪我的,是你裝得太像了,事前也沒跟我們通氣,所以我才那般出言不遜的!我……現在既然現在水落石出了,我也收回剛才的那些話,你……」

一句「你原諒我吧」或者「你別放在心上」終是說不出口。

司馬玄匕道:「通氣?那都什麼時候還能通氣?!聞兄急中生智還得抽空跟你通氣啊!」

白錦玉笑看着李垣,知道這位驕矜的世子能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是十分的難為了,便擺擺手道:「罷了罷了,又是給我道歉的。」

說着,她撐着地要站起,鳳辰一旁扶着她,待她站好後放開手。鳳辰繼而拾起地上的屠割,走到鈺賀、司馬玄和李垣的身後,手腕輕轉,一一替他們挑斷了縛在身上的捆繩。

不知道為什麼,這屠割劍在鳳辰手中竟然全無半點殺氣,隨着他簡單的揮動,直有一種柔美飄逸的風采。

雙手解脫后的鈺賀和司馬玄立刻跳了過來,二人一左一右攙扶著白錦玉的胳膊問長問短。

「聞公子感覺如何?」鳳辰把屠割收回鞘中,問向白錦玉。

她左右手捋下司馬玄和鈺賀,伸了伸雙臂道:「沒事沒事,剛才陡然心緒逆順所以暈了下,現在全好了。」

鳳辰點點頭,沉目看了一眼遍地的屍體,蹙眉道:「我們往上走吧!」

白錦玉也覺得這個環境的確是太肅殺了,連連點頭道:「好,這兒瘮得慌,趕緊走!」

當即鳳辰走回到謝遙身邊,他一手提着屠割,一手抄過謝遙的腋下將他重新攙扶了起來。

白錦玉回頭正準備招呼一眾上路,卻見鈺賀、司馬玄、李垣三臉震驚地盯着鳳辰,像是看見了什麼百年不遇的奇觀。

白錦玉奇怪地走到司馬玄的身邊,偏頭道:「你們幹嘛?」

司馬玄道:「晉王殿下竟然屈尊降貴地攙扶一個侍衛?」

白錦玉道:「這很奇怪嗎?」

司馬玄道:「這不奇怪嗎?」

李垣道:「他可是鳳辰啊!」

鈺賀沒有說話,可很顯然,她也是這麼想的。

白錦玉也不禁被他們帶動,朝着鳳辰和謝遙的背影看去。只見那丰姿卓犖的身影走在前面,正虛心扶著謝遙一階階地往山上走去。

看着看着,她理解了,為何鈺賀三人為何會有這樣的反應。

因為鳳辰是主,謝遙是仆。

白錦玉在翠渚長大,平時最多遇上師長才需施個禮表達下尊敬之意。其他的人,即使是燒飯的掃地的,都算是同門兄弟姐妹,平日裏都是一視同仁平等相處,沒有等第觀念。加上她剛才目睹了謝遙為了鳳辰殊死搏殺的場面,所以並不覺得此刻鳳辰扶持謝遙有什麼不合理不正常的地方。

但是鈺賀、司馬玄、李垣他們就不同了。

他們和鳳辰一樣,都是龍血鳳髓的天之驕子,對自己的身份以及等級的理解要遠遠高於白錦玉。

所以當他們看到一個主子放下身段去伺候一個仆侍,才會露出這樣的震撼。儘管他們可能也猜想到了謝遙的傷勢是因為鳳辰而落下的。

白錦玉不禁暗想:這麼看來,鳳辰這個人還是蠻難得的,他對一個侍衛都能如此,蘇麗華要是嫁給他也應該會得到善待吧!

想過這段,白錦玉拍了拍鈺賀的肩頭道:「別光看了,走吧!」

鈺賀看着白錦玉放下的手,沒有動身,白錦玉這才覺得她可能還有別的心事。便問:「公主在想什麼?」

鈺賀一臉愁色地轉身,向著山下默默無言地遠眺,在那裏,還升騰著層層的烏煙。

良久,她閉了閉眼睛,悠悠道:「你知道嗎,靈丞相一直待我亦師亦友,我父王也很信任他……我現在真的很擔心父王!」

「那你知道嗎,你得活着。」

鈺賀抬起頭,看向白錦玉,晶瑩的雙眼因這句話生出了些些堅毅。她瞭然地輕輕點了點頭,轉同白錦玉朝山上走去。

六個人沿着山路又往上走了八九里,沿途依然是層巒聳翠、山水如畫,但是誰都沒有了那份觀賞的心情。靈韋逼宮謀反的現實壓迫着眾人,每個人心中都或多或少有些不安。

就這樣行至一處緩坡,白錦玉忽然聽到頭上有人喊了他一聲「聞兄」!

她張頭去找,竟然是烏穆和慶娜停在前方。

慶娜坐在一塊岩石上休憩,烏穆蹬着他的牛皮靴子正朝底下觀望,似乎是在專程等他們一樣。

白錦玉三步並兩步地跨上前,正想說話,卻先嚇了一跳,只見烏穆右肩上居然站了一隻白頸黑身的金眼獵鷹!

這隻獵鷹體長超過一尺,目光深邃精神抖擻,體態雄昂雙翼矯健,即便它眼下不動,也能叫人想像出它搏擊長空、俯衝擒獵時威武英姿。

白錦玉不禁先好奇道:「烏穆王子,你這哪兒弄來一隻鷹啊?」

烏穆彆扭地捂著受傷的後背,不以為意道:「這啊,就是我跟你說的那隻傻鳥,我剛喊它來的。」

白錦玉恍然:「哦,它就是你在畢都找了幾天的……寵物啊?」白錦玉打量了一下那雄鷹陰惻惻的雙眼、強勁銳利的長喙,實在有點難以聯想這寵物二字。

看那隻鷹在烏穆肩頭還算乖,白錦玉就先放下這個,問道:「你們怎麼停在這裏?」

烏穆正要說話,眼睛餘光一瞥,看到了跟着上來的鈺賀,立刻就忘了自己要說的話,趕緊地瘋狂用腳踢她的阿姐。

慶娜正凝神休憩,被這踢踢醒,睜開眼就看見了鈺賀,一下子立了起來。這對好友縱使多年不見,依然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又輪上此情此景,更是百感交集喜出望外。

「對了,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白錦玉找回正題。

烏穆回過神,立即道:「對了,你看!」他伸手向前遠遠一指。

眾人都調頭去看,只見那晴光萬丈蔚藍欲滴的天際下,魚尾山雄奇壯美,寧靜地屹立於群山之間。

白錦玉吃驚不已,連鳳辰也站了起來。

愣了半晌,白錦玉才震驚道:「我們現在不在魚尾山了?」

沒有人回答,顯然大家都看出來了,也都在消化這個事實。

烏穆道:「沿途為山壁遮擋,只有走到這裏,轉到了山這面才看清楚。」

這個突然發現令眾人心中又奇又惶,彷彿咽了塊生肉,要消化好一陣子。

還是鳳辰先回了神,他提煉道:「看來上山的路早就被人改道了。」

他這話說完,眾人一片沉默,但是這種沉默已然是一種認同。

司馬玄立刻有點慌了,左右地問:「那,那現在怎麼辦呢?我們走還是不走啊?」

李垣埋怨道:「真是,沒想到這選婿這麼兇險,早知道……」他看了看鈺賀,忍下了話頭,但仍然忿怨地振了振衣袖。

司馬玄白了他一眼道:「還好吧,兇險談不上,頂多算個驚險吧,不是有高手在咱們背後幫忙嘛!對了,那些高手是什麼人呀?」

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聞公子,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啊?」向她問話的是鈺賀,她聲音也有些慌張了,與今日剛見她的時候簡直換了一個人。

聽了鈺賀的問話,眾人都把目光聚向白錦玉。白錦玉這躺西趙之行,早已留給人足智多謀的印象,所以大家都覺得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她必定能拿出一個驚艷的解決辦法。

白錦玉也確實是好好想了想,遂道:「先吃點東西吧!」

話音落下,幾乎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除了鳳辰。

她在這團團的目光中僵了片刻,不自然地哈哈道:「怎麼?你們不餓嗎?從入山到現在都大半天了,什麼東西都沒吃……難道不該吃點東西嗎?」

烏穆道:「不是我說聞兄,你真是到哪兒都忘不了吃啊?」

白錦玉道:「民以食為天嘛,怎麼能不管天呢?」

李垣捂額,無語地走到了一邊。

白錦玉看了看日頭,又看了看這一二三眾人,道:「誰也沒想到進山需這麼久,都沒帶什麼乾糧,水剛才也打沒了……我剛才沿途看見不少果子樹,我偷偷嘗了幾個,挺好吃的,我現在去幫你們摘一些。」

烏穆道:「算了算了民以食為天,我陪你去。」

白錦玉擺擺手:「不用不用,你受了傷少動為宜,就在下面一點路,我去去就來!」說着就跑下了山。

少了白錦玉,留下的幾人頓時有點尷尬,眾家各自分散坐着,只有鈺賀和慶娜時不時地會說兩句話,發出點聲音。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白錦玉就用衣擺包了一兜的野果子回來了。眾人的氣氛突然就活躍一些。

「來來來,別客氣,每個人都有的!」白錦玉走到每個人的身邊,熱心地給每個人都分發了果子。

「謝謝。」鳳辰道,拿了幾個水果,分了一半給謝遙。

分完了水果,白錦玉也拿起最後的幾個果子坐在了鈺賀的身邊。

她笑看着對面的鳳辰用袖口將果子皮擦了又擦,一派潔癖作風,也學着他把果子多擦了兩遍,才咬了一口。

她一邊吃一邊道:「人家給我們安排的道肯定是不能走啦,我們選條野路走走吧!」

李垣聽了立即渾身一縮,忐忑道:「啊?走野路,那走到哪兒去呀……」他不安地把手裏的果子捏來捏去,都快捏爆了。

司馬玄立刻不耐煩地呵斥他:「就你話多!聞公子說往哪兒走就往哪走,怎麼?你想出來拿個主意啊?」

李垣被懟得說不上話。

烏穆則領會了白錦玉的意思,沉聲道:「好,繞一圈,回畢都!」

白錦玉讚賞地給烏穆的一點就通豎了下大拇指。

烏穆看了一眼肩頭的那隻鷹:「我剛才已有此意,所以已經讓小黑去看了一圈,我們從這裏走,」他指向道旁一處密林:「這個方向往前走十幾里,會接上另一座山的山路。」

白錦玉當即拍手道:「那好,那就往這走,我們繞過這幾座山,回畢都!」

「啊?」李垣忍不住吟出聲:「要繞出這幾座山啊……」他簡直快暈了。

白錦玉一邊扶住他立好,一邊道:「各位殿下王子太子世子,現在你們可一個都不能有閃失啊,你們隨便哪個出事,楚離國君都說不清楚!」

白錦玉言語看似隨意,但所說的內容卻是事實。大家相視一眼,知道形勢的嚴峻,都感到也只能如此這般了。

白錦玉將眾人的神色看在眼裏,正對自己的動員感到滿意,鳳辰的聲音平和地響起了。

「那個綠色的果子,別吃。」

平地來了這麼突兀的一句話,正要吃果子的司馬玄想也不想就問:「為什麼啊?」

鳳辰道:「有毒。」

司馬玄又問:「你怎麼知道有毒啊?」

「……」

鳳辰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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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妃雖晚不須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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