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道心 9

第五十八章 道心 9

兩家後人爭祖墳,這種事情真是從所未聞,加上原告被告一為白衣一為富戶,這案子就變得更具有觀賞性了。

白錦玉、鳳辰、和長儀趕到縣衙時,縣官已經升堂審了一段時間案子。聞風趕來看稀奇的百姓早已把衙門口圍了個裏三層外三層,各個引頸探首,好不熱鬧。

「借過借過。」白錦玉推著鳳辰往人堆最裏面鑽,惹得好幾個看客非常不快。

「擠什麼擠,有沒有點公德心啊!」

「長這麼高個子還不站後面,都擋住我了還怎麼看啊!」

「真是煩死了還戴這種斗笠,全被他擋住了,喂!把你頭上的玩意拿下來啊!」

「就是就是,一點都不考慮別人,一個大男人還矯情戴這種東西!」

白錦玉回頭對最後嚷嚷的人道:「你怎麼說話的?!」

那人瞪了白錦玉一眼道:「我說他又沒說你,你凶什麼凶?!」

白錦玉給他瞪了回去:「就是說他才凶你!」

那人奇道:「喲!說他不行?他插隊我還不能說了么?」

白錦玉張口欲回,人群忽而齊齊倒抽了口涼氣,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怖的畫面。

白錦玉急忙回頭,只見鳳辰取下了頭上的斗笠,一臉紅疹露在了人前。

他兩手拿着斗笠,謙遜道:「失禮了。」

白錦玉沒想到他竟會這般乾脆地取下斗笠,微微一怔。

「哇,好醜!」人群里有個稍具姿色的年輕男子捂著嘴嫌棄出聲。

白錦玉一聽,叉著腰指他道:「站出來,你說誰丑?!」

那男子看白錦玉一副要吵架的架勢,娘味十足地甩了下手道:「哎呀不說了不說了,我要看審案了。」

白錦玉毫不放過地上前,長儀一旁趕緊阻攔,白錦玉推開長儀對那男子道:「你這個醜八怪,他不知道比你好看多少倍,你還敢說人丑?有本事你別化妝啊!」

「你!」男子氣得咬了下手,懟道:「哼,他不醜那你嫁給他好了!」

白錦玉道:「想嫁他的姑娘從這裏排到長安都排不下,你還是給自己操操心吧,娘娘腔!」

男子氣得臉色一白:「我……我咒你,咒你這輩子就只能嫁給他!」

「你!」白錦玉被她說得臉一紅,正張口欲駁,鳳辰已將她拉過朝邊上站了站。

白錦玉臨了還是不甘心地對那娘娘腔凶道:「醜八怪!」

罵完,她回頭想和鳳辰說話,卻見鳳辰和身旁的一個人對上了眼。

那個人一身黑衣,一臉的猝不及防。

白錦玉打量著這個黑衣人,覺得有點眼熟,精瘦而黝黑……白錦玉歪著頭在腦中快速地過濾,忽而一個激靈想起。

此人不就是那日在靈官殿跟在秦堅身後,說她和鳳辰在山中沐浴「不僅兮鳳山無妨,更是表明了鳳辰對道法虔誠」的那個儒士嘛!

白錦玉記得此人那日站得離皇上極近,少說也應是一名三品大員。他怎麼此刻會微服成百姓站在這裏?

黑衣人的這幅僵硬之態也已經說明,他認出了白錦玉和鳳辰。

正在此時,衙門裏的縣官「砰」一聲拍了下驚堂木,全場肅然安靜,白錦玉、鳳辰和那黑衣人都醒過神來,不動神色地朝堂上看去。

此時堂下已跪了兩撥人。

左邊人衣着豪奢趾高氣昂,為首者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右邊人粗布荊袍一臉愁色,中央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者。

驚堂木只讓看客們安靜了一瞬,不一會兒就又有人低聲地議論里起來。

「你說這墳地到底是馬富戶家的還是王秀才家的?」

「肯定是王秀才家的呀,我和王秀才一個坊的,他家那塊祖墳我從小就知道。」

「那這馬富戶幹嘛要去做占人祖墳這種有損陰德的事啊?」

「噯,這你就有所不知了,據說這王秀才家的祖墳是塊風水寶地,他家三個兒子個個出息,前後都中了舉人,將來遲早要做官的。而這馬富戶家有錢是有錢,可生的子嗣都不學無術,吃喝嫖賭樣樣精通,他有再多的家產也要給他那幾個兒子敗光嘍!」

「哈,原來是自己子孫教養得不成器就開始賴祖墳不好,打起人家祖墳的主意了。」

……

人群七嘴八舌間,又有四個胖瘦高矮不一的男人被拖上了堂。待四人一排跪下,有兩個衙役從地上扶著一塊墓碑立了起來。

看客中有些眼力好的,為眾人念出了碑字:「先考馬公天沛之墓……下面還俱了一些兒孫的名字。」

「聽說這塊墓碑就是馬富戶從王家那塊墳地里挖出來的證據,馬富戶說這是他上面十幾代老祖的墓碑。」

眾人驚疑一片,堂中一個捕快模樣的人抱拳對堂上縣令朗聲道:「啟稟大人,城中所有刻造墓碑的石匠已悉數在此!」

那堂上的縣官是個特別乾瘦的中年人,一見到他這憔悴的樣子,便不禁讓人浮想這天子腳下的七品芝麻官怕是不怎麼容易做的。

縣令示意那捕快退下,自己厲聲向那四名石匠道:「今日王秀才狀告馬家的這塊墓碑是新造的假物,爾等之中有誰偽造了這塊墓碑,從實招來,本官可酬情從寬處罰,否則,待本官查實,一定判他個罪加一等!」

縣令說得威赫,然而堂下四名工匠無一站出,都埋着頭一副戰戰兢兢的樣子。

那王秀才和他小舅子急得當場對四人大罵,說天道皇皇怎麼會有人做如此喪盡天良的豬狗之事。

那馬富戶一家當即不甘示弱地罵了回去,說日月昭昭他們有什麼證據說墓碑是假的。

縣官應該是個清官,他不偏不倚地靜靜等兩方罵好,才一揮手吩咐那方才的捕快將更多的證物呈了上來。

不一會兒,十幾個衙役陸陸續續搬上堂十幾塊嶄新的墓碑和石料,看着一塊塊的石塊被呈上堂來,那四人中的一個年輕匠人當即嚇尿了褲子。

眾人見他不打自招,哄堂大笑。白錦玉也側身對鳳辰道:「我從前只聽人說嚇得尿了褲子,以為是誇張的修辭,沒曾想今日還真遇上了一回!」

不想,她這話被前面的一個大嬸聽了,她特意扭頭回視了白錦玉一眼,彷彿很介意她這麼開心。

鳳辰不得不提醒道:「小點聲。」

「哦。」白錦玉吞下欲說的話,向身邊的黑衣人看了一眼,還好,那黑衣人一心看着堂上,並未注意她這「王妃」的言行。

再向堂上看去,那縣官已屏退了其餘三名石匠,單留了那尿了褲子的石匠在堂上審問。

縣令道:「本府從你家中找來了幾塊石料,無論質地、紋理都與這從王家祖墳挖出的墓碑一模一樣。捕頭也從你家中挑了幾塊你新作的墓碑,將同樣的字與這塊墓碑比對,發現筆跡也出自同一人。你還有何話要講?!」

白錦玉伸頭朝那些證物看去,對鳳辰道:「的確,這幾塊碑上的『墓』字的一捺都有些上提,還有那個『之』字的走勢也很有特色。」

白錦玉身側的看客聽她這麼一解讀,也露出了有所瞭然的神色。

鐵證如山,這時那堂上的年輕石匠已經抖成了篩子,不等縣官再嚴辭多話,就扣著頭把罪行一五一十地招供了出來:「縣官大人,小民知罪,都是小人財迷心竅受了這馬富戶的指示,才做下這荒唐之事……」

原來,三日前那馬富戶以二十兩銀子請這石匠造了這塊墓碑,趁著黑夜埋進了王家的祖墳。不日後,馬富戶帶着人到王家祖墳挖出了這塊碑,就說成了認定這塊墳地是他馬家祖墳的鐵證。

當馬富戶聽完石匠的供述,臉色早已嚇得面如死灰。

縣官一聲令下,滿堂衙役的殺威棒頓地響起一片,那聲勢浩大的恐嚇聲直把馬富戶一家迫得在地上哇哇痛哭起來。

「大人大人,草民鑄此大錯是受了奸人的蒙蔽,草民甘願伏罪,但請千萬也不要放過那個給草民出這餿主意的奸人啊!」

縣官大人道:「你說的奸人是誰?」

那馬富戶還沒說話,白錦玉已經對鳳辰道:「好戲就要開始了。」

她話音剛落,那馬富戶就哭着道:「是一個道士!那一日,草民帶了風水先生為家中的亡父挑選一塊合適的墓地。那風水先生說這王秀才家的祖墳好,草民就動心打起了這墳地的主意,決定來個先下手為強,在半夜偷偷把自己先人在這地里下葬了。」

馬富戶頓了頓繼續道:「之後草民想給王家一些財物補償,沒曾想這王家人性子剛烈不識抬舉……」他說到這句,那王家的教頭小舅子作勢就要上來打他。

馬富戶捂了捂頭,看那教頭被人拉下了才繼續道:「他們非讓我們把棺材起出來……這先人都入土了哪有再起出來的道理,於是王家就威脅我們要報官。草民一籌莫展之際,路過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胖道士,他就給草民出了這麼一個餿主意,讓草民找人做一塊假墓碑埋在王家的祖墳里,然後說這祖墳早前就是我馬家的。」

隨着馬富戶的敘述,縣衙上下皆響起了憤憤不平的聲音,其中多數都在指責馬富戶口中的那個道士。

縣官又拍了一下驚堂木,場下頓時安靜一刻,縣官宣道:「把那道士帶上來,你且看看是不是他!」

那捕頭領命走下堂去,不過片刻功夫就從後面押著一個矮矮胖胖的道士走上堂來。

當即,白錦玉就感到身側的長儀渾身一緊。

那馬富戶見了那道士馬上就激動起來,指着他連聲道:「是他是他就是他!就是他給草民出的這個主意!」

這道士不是別人,正是那離境觀的玉玄真人,玉玄子。

見到這個熟悉的背影,白錦玉趕緊激動地搗了搗鳳辰。她回頭看那黑衣人,也是神色緊張。

看來黑衣人也是為了玉玄子而來。

這時,堂上縣官已對跪在地上的玉玄子問道:「堂下何人,出自哪裏的宮觀門派?」

也不知是玉玄子多年四處雲遊的緣故,還是他胖得變了形的原因,這個縣官沒有認出他。

玉玄子道:「無門無派,野道士一個。」

縣官道:「馬富戶指控是你給他出的主意,叫他造了假碑放入王家的祖墳,你可認罪?」

玉玄子當即想也不想地承認道:「認罪,的確是貧道讓馬家這麼去做的!」

他這麼直爽地認罪倒是大出了縣官的意外,縣官又問:「此案你可有屈要伸?」

玉玄子搖搖頭,道:「沒有。」

縣官疑道:「那你對馬富戶所言有沒有異議?」

玉玄子不假思索道:「全無異議。」

白錦玉一看他這幾乎迫不及待承認的樣子,不禁啞笑了一下。

一轉頭,卻瞥見鳳辰失望地對玉玄子的背影搖了搖頭。

見此,她捂著嘴踮腳,用只有他能聽到聲音向他耳語道:「殿下別惱,我等下就幫你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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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妃雖晚不須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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