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作踐

第269章 作踐

但是,金鳳的記憶里還是一直都保留着那份溫暖存在的。

「二嬸——」金鳳一剎那間的淚如決堤,就那麼跪着哭倒在了蒲氏的面前。

蒲氏看她哭成這個樣子,起先還能撐著,可是後來隨着金鳳那哭得越發洶湧的趨勢,整個人完全就撲在了地面上,她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眼圈泛起了陣陣的紅意。

「說吧,究竟咋了?」蒲氏總算是忍住了那行淚水,將它含在眼眶裏,朝着金鳳開口問道。

金鳳根本就哭得喘不上氣來,更別說回答她的話了。

「小梅,去外頭打一盆水進來。」蒲氏見這情形,便揚著嗓門朝着外面喊了一聲。

珍娘幫着給金鳳擰了濕帕子,讓她洗了把臉,見人像是緩和了一些之後,又讓小梅去廚房端了一盤切好的西瓜過來。

「大姐,這天兒熱,你先吃口西瓜解解暑氣。有什麼事等會兒都說出來,就算是天下塌下來了,也有我們幫你撐著呢。」

珍娘扶着她坐下來,拿了一片西瓜給她遞到手裏,開口說道。

三妞她們姐妹幾個都是跟着一塊過來的,這會子也都圍着金鳳站在那裏,蒲氏也招呼着她們坐下來,「都拿塊西瓜啃啃,別杵在那裏不動。」

三妞她們姐妹幾個都沒動,估計還是受着拘謹的,畢竟這姐妹幾個當中,也就五妞來這院裏算是比較勤,三妞和四妞幾乎是從來都沒有來過,再加上今兒個金鳳這副模樣,她們幾個也都有些嚇到了。

「都坐下來吧,有啥天大的事,也沒有你們管得着的,一個個才毛丫頭大點的人,你們就算是想跟着操心,也沒那個能耐。」蒲氏板著個臉說道,也沒露笑。

不過,五妞卻是習慣了她這副面冷的樣子了,反而聽到這話,抬頭看了珍娘一眼,又瞅了金鳳一眼,心裏倒是放鬆了下來,順從的聽着蒲氏的話坐了下來,拿了個西瓜啃了。

五月的天氣,流火一樣的熱著,她們一夥子人又剛從外面進來,怎麼可能會不沾著暑氣呢,這會子聽着五妞一個人咬着西瓜滋滋啦啦的那個聲音,三妞姐妹倆瞬間就覺著,原本就乾渴的嗓子眼,越發的癢了。

「大姐,你們也吃吧。這瓜可甜了。」五妞畢竟年紀最小,所以,也不如別人那麼心思沉重,這一會兒啃著西瓜的功夫,看她好像已經忘記了先前的情緒了。

不過,珍娘知道,這小丫頭其實是在故意逗着她大姐呢。

金鳳勉勉強強的擠了個笑出來,看着她說道,「你吃吧,大姐不渴。」

五妞還是拿了一塊西瓜給她,金鳳踟躕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過來,在五妞有些倔強的注視下,低下頭去咬了一小口。

珍娘看着她那個樣子,又忍不住眼角泛了幾陣酸,不過,有這麼片刻的插曲襯著,這屋裏的氣氛倒也沒之前那麼壓抑了。

蒲氏這才張口問道,「大妮兒,告訴二嬸受了什麼委屈的事了?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你就實話實話便得了,也甭整那遮遮掩掩的一套。就你那點脾氣,我還不曉得嗎?要不是真把你逼狠了,你也不至於跑到娘家來哭。」

這一聲『大妮兒』,喊的金鳳那眼淚又嘩啦啦的往下流了,不為別的,就只因為這個稱呼,還是她年幼的時候,跟蒲氏相處的那一段最快樂最溫暖的時光里,蒲氏獨個喊了她的那個名字。

「行了,哭個一兩聲的就得了,你還來勁了是吧。從前有你親娘在前頭擋着,你的事情我也不好做主,如今你娘也不在了,你也嫁出門去了,不算是老蔣家的人了。

這情況也就另當別論了!我就這句話撂在這裏。但凡是你來到我面前張了嘴的,就算是為了十幾年前,咱們娘倆之間的那場情分,我也不會不管你的。」

蒲氏語音裏帶了些哽塞的樣子,說道。

金鳳這才抬起頭來,咬着唇皮子,定定的看了蒲氏一會兒,然後,才鼓足了勇氣似的,張口說道,「二嬸,我真的是沒有活路了——」

......

金鳳如泣如訴的抽噎了大約有一炷香的時間,珍娘在她那斷斷續續的訴說里,總算是知道她出了什麼事情了。

也正如蒲氏所料的那樣,這回金鳳要不是被逼的實在是狠了,也不會跑回娘家來哭。

「珍娘,把你大姐面前的西瓜收了吧。」蒲氏肅著一張臉,聽完了所有之後,開口說的第一句就是這個。

珍娘趕忙照辦了,剛剛金鳳說了,她才將將小產了十來天的日子,怎麼能吃這種寒涼之物呢。

怪不得她就瞅著金鳳那臉色有些蠟黃的顏色呢,一開始珍娘還以為,她是長久的營養不良造成的,畢竟她在婆家那個艱難的處境,他們也是一直有所耳聞的,卻沒想到這裏頭還有這樣的因素。

「小梅,你去廚房生個爐子,熬點紅棗銀耳蓮子粳米粥吧。」珍娘也是突然的想到了,又說,「另外再熬點老母雞湯,這會子大姐肯定是要好好的補補的。」

話落,想想又站了起來,「這兩樣都要費些時間,我還是先去給你打兩個糖水荷包蛋吧。」

今兒個雖說是過節,金鳳回來娘家按理,是該受到幾分款待的,不過,想想老院子那邊的情況,珍娘也知道,她肯定混不上幾口飯吃進肚裏,所以,就忙着張羅了起來。

金鳳原本就哭得眼淚沒有斷過,這會子見珍娘如此的為了她張羅個不停的身影,更是感動的不行。

「妹子,謝謝你——」

珍娘瞧着她那個心酸樣,也是止不住的難受泛上來,「大姐,你別哭了,如今事也說出來了,咱們就一起想法子。再不行,我娘肯定會給你做主的。」

說完,就抬起步子往外面去了。

走到門外的時候,正好聽到蒲氏的話音聲兒。

「你妹子這話說的沒錯,哭個一兩下的意思一下就完了。你這種時候,哭多了眼淚,將來只會坐下病來!眼下的情形,着重的就兩條,一條是,你要趕緊把身子養好了,才小產過的人,也不能過於情緒激動了。另外一條,就是你要想清楚,究竟往後的路想要怎麼走?」

金鳳好像並沒有說話,屋子裏面沉默了下來。

直到珍娘端著碗再一次進來的時候,看到的依舊是金鳳垂著脖子,並不吭聲的樣子。

一屋子的人,聽到她的腳步聲都沒有抬頭,連空氣里都散發着一種凝重的味道,只有五妞,有些懵懵懂懂的朝着珍娘看了一眼。

「大姐,要不你合離吧。」珍娘擱下手裏的大海碗放到桌上,定定的看着金鳳說道。

話落,一屋子的人都抬頭,目光看向了她。

三妞姐妹幾個一臉的驚詫,甚至還帶有幾分的驚悚,只有蒲氏瞧著珍娘的眼神里,愣怔了片刻之後,顯出了幾分贊可的意思。

對於她們的反應,珍娘也並不意外,因為,她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或許對三妞她們來說,就是一種聳人聽聞的事情。

至少,在鮮有見識的莊戶人家的觀念里,這個詞,他們只有聽說過,壓根就沒有見識過。

尤其是金鳳,在驚詫過之後,連眼神都瑟縮的閃躲了起來,「妹子,你在說啥呢?我聽不懂。」

「大姐,你是真的聽不懂,還是自己想不通呢?你自己都說了,如今的那個生活,根本就給不了你活路了!那你為什麼不想法子讓自己解脫出來呢?」珍娘看着金鳳緩緩的,卻語氣很堅定的說道。

她知道,她這樣的說法,金鳳肯定是一時半會的接受不了的,其實,換任何一個平常的這個時代的女人,估計也接受不了這個說法。

即便是,金鳳在她那個所謂的夫家,就跟牛馬一樣的被使喚著,過了這幾年的日子,受盡了折磨和委屈,連自己好不容易盼來的身孕,都讓她那個婆婆和妯娌聯手給整沒了。

甚至,現在為了能夠名正言順的壓榨她,使喚她,她那個婆婆和弟媳婦竟然提出來,要給她灌絕育的湯藥,讓她一輩子斷子絕孫,那樣才能為他們省口糧,不歇氣的一直做苦力。

虧得金鳳這一次也是被傷的狠了,萬念俱灰之下,才哄着她那個男人一時有些內疚的情況下,讓她回來娘家看一看三妞姐妹幾個,要不然珍娘她們還不知道,金鳳竟然受了這樣的非人的對待。

按著金鳳原來的打算,她是想過會兒回去夫家的路上,就找個地方悄無聲息的了結了自己的生命的。

珍娘一開始聽到她那樣的打算的時候,除了心裏不斷的躥出憤怒的火苗,恨極了她那個夫家之外,更有對金鳳的傻念的不解與生氣。

可是,當她對上金鳳那樣無助又凄涼的面容時,珍娘心裏面那些恨其不爭的話,又罵不出來了。

所以,她才選擇出去平緩了一會兒。

不過,也就是剛剛在廚房的這一小會兒的時間,珍娘跟小梅隨意的聊了幾句。

當她隨口對小梅說出剛才那個想法的時候,珍娘從小梅的反應里,也明白了,為什麼金鳳想到了死來了結自己,也想不到跳出她夫家那個泥潭裏面。

可能,這就是這個時代所有女人的不爭吧。

就像金鳳死去的娘錢氏,她雖然生前活着也做了許多遭人記恨的事情,不過,仔細想想,她的一生也是自己跳不出自己的那個泥潭的一個悲劇而已。

要是,她不執念於要生個兒子傳宗接代,也就不會讓金鳳,銀鳳她們一個接着一個的走上悲劇,包括後面的三妞姐妹幾個,或許也不會是這樣的命數。

其實,在這個年代,也不是沒有女人生不齣兒子來的,也有人在接連求子不得的情況下,走另外一條路,選擇給自己的閨女招婿生子,同樣也能完成給夫家傳宗接代的任務的。

只是,那樣一條路,畢竟走的人還是少數,而更可悲的是,錢氏連想都沒有往這條路上想過。

珍娘曾經有跟蔣老二夫妻提過,要是錢氏能夠放下執念,能夠選擇走另外一條路的話,就不會有後面接二連三的悲劇了。

現在,金鳳面對的情況,其實是跟她娘錢氏一樣的,只要她想通了,願意自己走出泥潭了,她之前的悲劇也就可以結束了。

珍娘靜靜的看着金鳳,「大姐,現在擺在你面前就只有兩條路,要麼你就回去繼續泡在苦水裏面熬日子,要麼,你就跳出那一汪苦水,重新尋找新的生活。」

「我——」金鳳有些眼神混沌了起來,她很是迷茫的看着珍娘。

蒲氏看着她這個樣子,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大妮兒,你妹子說的話,雖然有些聽着像是不太可能。但是,咱們大李王朝不是沒有女人合離的例子的。

我先頭就說了,你這門親事,原本就是個火坑,但是,那會子你上頭有你爺他們做主,你也沒有辦法不去趟這個火坑。」

「但是,女人再嫁由己,你要是能夠有勇氣從火坑裏跳出來,你的命也就改變了!」蒲氏跟着勸說了道。

金鳳眼神有些怔怔的看着自己眼前的桌面,等到蒲氏說完了,她才搖了搖頭,說道,「二嬸,丁家不會放我跳出來的。當初我爺是收了他們二兩銀子的,他們怎麼可能會放過我呢。」

「而且,就算是離開了丁家,我又能何去何從?對於我這樣賤命的人來說,哪裏又不是火坑呢?」

珍娘聽着她這樣悲觀又絕望的語氣,只能嘆氣,確實對金鳳來說,她說的這些也不是沒有可能,離了這個夫家,蔣老頭跟蔣老大他們也沒多大的希望真正的接納她回來。

或許,最有可能的就是,蔣老頭二度將她給賣掉。

不過,蒲氏卻是一巴掌拍下桌子,說道,「女人再嫁由己!你出來了,也不一定就要回去那院裏住着!大妮兒啊,與其由着你夫家人這樣的磋磨你作踐你,你為啥就不能站起來反抗了!

女人也不是天生的就是賤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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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的寒門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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