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九章、 尷尬

第五百九十九章、 尷尬

吳德從出現到現在一句話都沒說過。齊鶩飛感覺這個人和他過去見過的密雲宗其他人都不同。

圖拉翁狡詐狠毒,付洪生心高氣傲,趙全勝城府極深……這些人各有所長,但也各有缺點。

比如圖拉翁就過分貪婪,他死也是死在這一點上。如果他不那麼貪,以其謹慎的性格,當時的齊鶩飛還真沒有辦法殺他。

付洪生則是目空一切,又生性多疑,這才讓齊鶩飛演了一出醉殺他的戲。

趙全勝在四安里隱忍了幾十年,儼然已經成了那個地方的土皇帝。他這個人看上去沒有什麼軟肋,但他偏偏有個私生子趙春。齊鶩飛殺趙春的時候並不知道這一點,但他當時那麼殺意決絕,除了要為林林山出一口氣之外,也是有試探的意味在裏面。以四安里的特殊性,城隍司和仙盾局都不會輕易動手。他深知不把局面搞亂,就沒有辦法找到敵人的破綻。也是他運氣好,趙春的死正好擊中了九爺的軟肋,讓他亂了方寸,露出了真實面目,這才有了後來那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眼前這個吳德卻完全不同。

他一直保持着沉默,不和任何人交流,也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你很難摸清這樣一個人的底線,也就很難找到他的弱點。

人只有不停的說話不停的做事,才會出錯。一塊石頭是不會露出破綻的,所以人無法打敗一塊石頭。

齊鶩飛感覺吳德就是一塊石頭。只是不知道這是山上的靈石,到時候會蹦出一隻猴子來,還是一塊茅坑裏又臭又硬的石頭。

七絕山的人在前面走,齊鶩飛不遠不近的跟着。

小青和昆奴一左一右站在他身邊,葉問天跟在他身後。法舟則帶着他那愛吃肉的徒弟圓覺綴在後面。

哦,對了,他們中間還有一個黑不溜秋的范無咎。只不過越往獅駝嶺深處走,林子就越密,樹也越高,地形也越複雜,陽光透進來的就越來越少。在瀰漫的瘴氣之中,這昏暗的環境使得范無咎的存在感越來越低。

圓覺總有點恍惚,懷疑這個黑大個兒並非真實的存在,而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和自己具有同樣愛好的同行者,只是要借他的口來問一個自己想問又不好問的問題。可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把對方想像成黑色。當他越過自己的師父,大踏步的往前走了幾步,那個黑大個就又明晃晃的在眼前變成了真實。

不知不覺中,圓覺就開始和范無咎並肩而行。他那雪白鋥亮的光頭和一身洗的發白的粗布納衣,與范無咎的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就像兩個無常行走在荒山野嶺里。

樹上的鳥雀慌慌的飛起,彷彿生怕被無常勾走了魂魄,丟失了本就短暫的性命。

只有野地的蟲子不管行人的腳步,依舊吱吱的亂叫,企圖用雜訊打破這森林的寂靜。然而它們躁動的越厲害,就越是讓人感到死一般的沉寂。

和想像中的獅駝嶺遍地是妖的情況完全不同,走了整整一個下午,一隻妖怪都沒有碰到。豺狼虎豹和野豬倒是有,但誰也沒有去殺野獸的興緻。

只有圓覺常常瞪着那些野獸發獃。眼中所見是活蹦亂跳的野豬,心中所思的卻是香噴噴的豬肉。

但他不能去殺野豬,小師傅法舟就在邊上,而且他是發過誓的,雖然可以吃肉,但也要遵守五葷三厭,只能吃三凈肉。

所謂三凈肉,就是自己不能殺,也不能看着別人殺,也不能是別人為了自己而殺。

比如說你去參加一個宴席,宴席上有雞鴨魚肉,你都可以吃。因為這些肉本就是存在的,你既沒有看見它們被殺,也不是為了你而殺。不管你吃不吃,這些肉都已經變成了一種食品,而非生命的存在。

但假如你到朋友家去做客,朋友燉了一隻雞,你就不能吃。因為這隻雞是為你燉的,如果你不去,這隻雞就還好好的活着,每天唱歌下蛋。至於它未來的命運如何,就非你所能掌控了。只是當下卻因你而死了,這就是你的罪過。就算朋友說本來就要殺來吃的,你只是恰逢其會罷了。你還是不能吃。因為朋友很可能只是客氣,你有足夠的理由懷疑這隻雞是為你而死。只要有此懷疑,就不能吃。

總之,關係到生命的生死,就是必須要慎重的事情。

圓覺雖然覺得這種規定有些虛偽,但還是要遵守的。

他不自覺的湊到范無咎的身邊,問道「剛才是不是有一頭大黑豬跑過去了?」

「是的。」范無咎瓮聲瓮氣的回答。

「很黑的豬?」

「沒我黑。」

「但比你肥吧?」

「是的。」

「真的很肥哦!」

「很肥。」

……

圓覺見范無咎依然只管走路,並沒有別的意思,便也不再提那頭肥豬了。只輕輕嘆了口氣,對着頭頂濃密的樹葉念了聲阿彌陀佛。

小青和葉問天畢竟是孩子心性,早有了打獵的想法。只是齊鶩飛沒有發話,他們也不敢亂來。而且那些野獸似乎能夠聞到這些修行人身上的味道和一般人不一樣,都遠遠的躲開了。只有一隻白頭蜜獾跑過來齜牙咧嘴,不知死活的挑釁了一番。卻被離它最近的文小曼一腳給踢飛了。

「晦氣!」文小曼似乎心情不佳,低頭看着自己的鞋,抱怨道,「臟死了!」

鞋子上沾了不少泥巴,但那是走在叢林里的自然結果。按理說修行人足不染塵,大概是懷孕影響了她時刻的狀態,總之平頭哥是受了冤枉。

馬非象走到她身前,拿出一塊手帕,蹲下來幫她輕輕擦拭掉鞋子上的泥。

如果有照相機,在遠處把這一幕拍下來,必能成為一張經典的照片,在網絡上好好的撒一把狗糧。

可是在齊鶩飛的眼裏,卻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馬非象蹲在那裏幫文小曼擦鞋,文小曼卻扭頭看着側前方的吳德,吳德正站在一塊前突的岩石上眺望前方的地形,不知是太過專心,還是對身後的事情漠不關心,反正文小曼的抱怨沒有讓他回頭。

「沒扭到吧?」蹲在地上的馬非象問道。

他的語氣談不上有多關切。因為蹲著的關係,別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齊鶩飛所站的角度,卻恰好能夠看見他半邊臉。

他看見馬非象微皺着眉,似乎有些不耐。這與他的行為完全相反,齊鶩飛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

「什麼扭到不扭到!」文小曼氣呼呼的說,「我是那麼嬌氣的人嗎?我只是嫌那個東西臟而已!也不知道是什麼。」

「一隻蜜獾而已。」馬非象淡淡的說。

「而已……?你這是什麼態度?你是不是巴不得我被野獸吃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不想擦就別給我擦!」文小曼一跺腳,甩開了馬非象的手,氣呼呼的走開了。

馬非象連忙追上去,小聲哄道「小心肚子裏的孩子。」

「跟你有關係嗎?」文小曼嗆了一句,可能是覺得這話不該說,太傷人了,便又轉回來面向馬非象,「你也不用總表現的這麼殷勤,我又不是小孩,能照顧自己。你就好好做你的事吧,多掙點功德,將來孩子出生,也能享受他爹的風光。」

說完便轉身走了。

馬非象站在那裏,輕輕嘆了口氣,默默跟了上去。

但他走了幾步,就又停在那裏了。因為文小曼走到了吳德身邊。馬非象不知道是該進還是該退,看得出來,他有些尷尬。

吳德沒有任何反應,只是靜靜地注視着前方的谷地。

文小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彷彿那裏的空氣極好似的,又從旁邊的樹上摘下一朵小花,輕輕的聞了聞,享受般的說「這裏的環境真好,比我們七絕山還要好!」

吳德沒有說話,還是注視着前方的谷地。

這時候,齊鶩飛神識當中感應到一陣輕微的法力波動從遠處傳來。

好像是號山派所走的方向,那裏應該正發生著一場激烈的戰鬥。

除了葉問天,其他人都感應到了。

金包銀興奮的說「那邊已經交上火了,師父,咱們趕過去吧!」

文不武搖頭道「來不及了,趕過去也只能撿人家的剩菜吃。而且號山這次有五個地仙,你搶得過他們?」

金包銀略有些泄氣「他們怎麼就運氣那麼好,我們就碰不到。」他憤憤的看了看身後的人,「帶着拖油瓶,什麼都做不成!」

聽到他說這話,小青就有些氣不過,嘟囔著嘴說「還不知道誰是拖油瓶呢!」

金包銀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但看到是個孩子,爭辯徒惹人笑,也就只好閉上了嘴。

齊鶩飛卻知道,金包銀這句話針對的應該不是黃花觀和圓覺寺。他說拖油瓶,很可能是指文小曼和馬非象。

文小曼這一路行來,還真像個拖油瓶,看來懷孕對她的影響很大。而且這脾氣……不知是天生大小姐慣出來的,還是受了胎中魔氣的影響。

他還是有點不明白,文不武為什麼允許女兒跑到獅駝嶺來?難道是受了魔孚的脅迫?

吳德忽然張口吐出一口黃色寶劍,懸停在他的身前。

「我去看看。」

這是他今天說的第一句話。

齊鶩飛總算確定這人不是個啞巴。

文小曼卻忽然緊張起來「你要幹什麼?你說過你要保護我的。」

吳德看了他一眼「我只是說過保護你肚子裏的孩子。」

他這話說得平淡自然,其中蘊含的意思如此直白,讓七絕山自文不武到馬非象甚至金包銀都尷尬不已。

齊鶩飛早就看出來了他們的非常關係。但他看出來了並不代表別人也看出來了。比如昆奴小青和葉問天,都非常單純,直到此刻才聽出點味道來。

昆奴自然不會說話,她的任務就是保護齊鶩飛,什麼斬妖除魔,什麼宗門大會,對她來說都無關緊要,更不要說別人的八卦了。

可是小青就不一樣了,她的小腦袋一歪,悄悄的在齊鶩飛耳邊問「難道那個小姐姐肚子裏的孩子是那個人的?」

她的聲音雖然很小,但並沒有使用傳音法術。在場的都是修行人,所有人都聽到了。

吳德卻似乎不怎麼在乎,只說了一句「在這等著,我過去看看。」

說着,那把虛靈的黃色寶劍,就化作一團黃光,裹住了她的身體,人劍合一,朝着法力波動的方向飛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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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文小曼伸手一抓,只抓了個空。

文不武狠狠的瞪了文小曼一眼,罵了句「丟人!」

文小曼反駁道「這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當初也是你贊同的。」

「你!」文不武很生氣,但又無計可施,「行了,這裏還有外人在。你不怕丟人,我還怕丟人呢!」

文小曼看向後方,一看見齊鶩飛,她就想起了當初在長生觀的往事。

「你怕丟人,就把他們都殺了好了!」她氣道,又說,「你不殺,我就讓吳德來殺。」

說着便御器飛起,追着吳德的身影去了。

文不武氣得發抖。

「師父,我們也去吧?」金包銀說。

「走!」

文不武下令,就和金包銀,馬非象三人一起架起飛劍,也朝着法力波動傳來的方向飛走了。

齊鶩飛當然要追過去。他倒不是對那邊的戰鬥感興趣,而是必須要看住文小曼。

因為擔心小青和昆奴的飛劍被吳德認出來,而且葉問天現在雖然已經能夠飛,但速度和穩定性還跟不上,所以他乾脆駕馭乙丁,用乙丁劍氣隱藏承影劍氣,把三人一裹,又招呼一聲范無咎,便也追了上去。

往前飛了三四十里地,激蕩的法力就像勁風般撲面而來。

前方是一條山溝,七絕山的眾人就站在旁側的坡上,吳德站在最前面。在吳德的對面,是三個號山派的人,個個寶劍出鞘,以防備的姿態面向吳德。

而等到齊鶩飛他們到來的時候,這三人更是一個個如臨大敵。

在他們的身後,有五個號山派弟子正在和兩個黑毛人形怪物戰鬥,另有兩人在旁邊掠陣。

齊鶩飛看得清楚,那五個戰鬥的人當中就有柳鈺。他估計應該是號山派的長輩在旁邊掠陣,讓五位人仙弟子上陣練練手。

雖然只是人仙,但五人聯手,布成五行大陣,威力也非同小可。而那兩隻黑毛怪物竟然能和他們打成平手,打了這麼久絲毫不落下風。

齊鶩飛看了半天,沒看出那兩個黑毛怪物是什麼東西。說猴子不像猴子,狒狒不像狒狒,人面長臂,紅唇尖嘴,一身黑毛,卻露著雪白的肚皮。

而在那兩隻黑毛怪物的身後,還有三隻黑毛小怪物。其中兩隻小的正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另一隻稍大些的,大概是他們的哥哥,正勇敢的擋在弟妹身前,而眼睛則目不轉瞬的看着場中的打鬥,眼中有那麼一絲緊張和關切。

齊鶩飛正想問問別人,這妖怪的來歷,圓覺和尚已經先開口了

「這是什麼肉……額……什麼東西?」

法舟說「這是山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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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盤絲洞養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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