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虛空之爪

第六百三十一章、 虛空之爪

當人們繼續往前走的時候,才發現山林里又恢復了深沉的夜色。

就在剛才,不僅僅是圓覺,每個人都經歷了一場幻境。每個人看到的、經歷的東西都不一樣,但又奇妙地組合在了一起。

在這些人里,只有元小寶能完全不受地獄之花的魅惑。齊鶩飛倒是能看到幻象和真實的邊界,並通過念誦咒語,始終控制着入幻的程度,既能通過幻象觀察同伴、把我前進的方向,又不至於迷失自己。

隨着越來越深入,幻境在一定程度上已經蓋過真實。當圓覺和范無咎討論葷素哲學問題的時候,齊鶩飛一度感到好笑。當他拿出燒雞和烤羊腿以後,才猛然驚覺,自己也陷入了這幻境之中,差一點就失去了真實的邊界。

他立刻念動咒語,剔除魔心,耳邊同時響起了法舟敲響缽盂的聲音。

就在圓覺還在回味幻境中吃的烤羊腿的美味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范無咎大喊了起來:「快看,有人!」

齊鶩飛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前方的地方橫七豎八地躺着幾個人。

走上前一看,這幾個人他都見過,都是清華庄的人,只是叫不出名字而已。

他蹲下來仔細看了看,人都已經死了,身上都有傷,而且不止一處。從傷口來看,是不同法器造成的,有劍氣,也有鈍器傷。但這些傷看起來並不致命。

齊鶩飛皺了皺眉,站起來說:「法舟小師傅,我念咒,你敲缽,我們查看一下現場。」

「好。」法舟應了一聲,就敲響了缽盂。

當……

齊鶩飛也念動咒語: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

如此幾遍,他們徹底擺脫幻覺,能夠看到最真實的現實。

然後,他們在附近走了一圈,也不敢大意,還是一邊走一邊敲缽念咒。

附近有許多打鬥的痕迹,其實從他們剛才一路過來的地方就已經零零散散的有了,只是因為心神受到魅惑,處於亦真亦幻之中,沒有發現。而到了這裏,打鬥的痕迹就明顯而密集起來,很多樹被劍氣斬斷,地上落滿了殘枝敗葉。

「小師傅,你看這些人是怎麼死的?」齊鶩飛重新回到屍體邊上,蹲下來仔細觀察。

法舟念了聲佛號,說:「傷不及絡,氣不透脈,內外傷都不致命,氣機也不瘀滯,而精海漏盡,泥丸虛滅,像是精氣耗盡而亡,連帶着神消魂死了。」

范無咎說:「小和尚你文縐縐的充什麼文化人,要傳教以後說話最好接地氣一點,你說那一大堆到底什麼意思?他們到底怎麼死的?」

法舟說:「累死的。」

「累死的?」范無咎吃了一驚,「怎麼可能累死?」

齊鶩飛說:「我們會進入幻境,他們當然也會。而且他們沒有人敲缽念咒,如果沒有特別驅除心魔的辦法,只靠自己的修為和定力,進入的幻境一定比我們深。」

「你是說,他們產生了幻覺,和一個不存在的敵人打架,把自己累死了?」

「大概是這樣。不過……」齊鶩飛翻動屍體的眼皮,「瞳孔放大,生前似乎還受了些驚嚇。我原本想說他們是嚇死的,但正如法舟小師傅說的,他們體內氣機並不瘀滯,心包未破,但精氣卻耗盡了,嗯,這有點像……」

「****?」范無咎脫口而出,「原來是這麼個累死啊!」

「啊?」小青睜大了眼睛,充滿了好奇,「這也能累死?」

昆奴則臉一紅,還是一句話也不說。

齊鶩飛摸了摸小青的頭:「小孩子家,別亂想。」

小青嘟著嘴說:「人家才不是小孩。」

「阿彌陀佛!」法舟念了聲佛號,驅散了人們腦中出現的奇怪畫面。

「可是……」范無咎畢竟城隍司的老人了,雖然只負責收魂送魂,但也算見多識廣了,尤其是死人的事。他仔細看了看屍體,搖頭道,「不對,不對,如果是那樣的死法,他們應該露出歡喜之相,怎麼反而又驚恐的神情?更何況身上還有傷?」

「也許傷是之前留下的。」圓覺晃了晃大腦袋說,「我聽說菩薩常常顯聖,變身美妙女子與男子交歡,行至極樂時,忽化作一堆白骨,以此教人看破紅塵色相。」

范無咎說:「這是我聽過的最恐怖的恐怖故事。你們佛門的菩薩都這麼無聊的嗎?」

圓覺不滿道:「這怎麼無聊了?這叫捨身渡人。」

范無咎說:「那你讓菩薩來渡我,渡一半就行。」

圓覺一愣,看着范無咎黝黑的面龐,半天才說:「我叫不動菩薩,要不然等我成了菩薩,來渡你。」

這下輪到范無咎愣住了,連忙搖頭:「算了算了,你這和尚,越說越恐怖!」

小青說:「哎呀你們別吵吵了,聽師兄怎麼說。」

齊鶩飛又在附近轉了一圈,查看了全部細節,說:「他們就是法力耗盡而死的,應該是遇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但奇怪的是,看周圍打鬥的痕迹,都是正常法器留下的,沒有什麼特別的。如果說是幻覺,看他們攻守之間又很有章法,不像是亂戰,似乎有着明確的敵人。」

「幻覺就不能很有章法嗎?」

「心魔生幻,每個人都不一樣。剛才圓覺吃肉的時候,你們看到肉了嗎?」

大家都搖搖頭。

「也就是說,他們的確是遇到敵人了?而不是幻覺?」元小寶問道。

齊鶩飛說:「也許是兩者皆有。」

「什麼叫兩者都有?」

「就是他們進入了幻境,但也同時遇到了真實的危險。不過現在這都只是猜測。」

齊鶩飛撿起地上一把飛劍看了一眼。

這裏一共躺着四具屍體,周圍散落着四件法器,三把長劍一把短劍,四把劍的品質都不錯。

「清華庄參加宗門大會一共來了六個人,這裏死了四個,還有兩個活着。」齊鶩飛說,「他們沒有處理同門的屍體,也沒有帶走法器,說明危險還沒有解除,他們面臨的情況十分緊急,所以才會置同伴屍身於不顧。」

他對清華庄不是很了解,但在納蘭城宗門大會開幕式的時候,就聽人說起清華庄實力不俗,佛道雙修,這次帶隊的人裏面至少有兩個五品,怎麼會落得這麼慘的下場?

「從打鬥的痕迹看,至少有八件法器。」齊鶩飛繼續說道。

「可清華庄只有六個人。」圓覺摸著光頭說。

「所以另外兩個是誰就很關鍵了。」元小寶說,「他們很有可能就是兇手。」

法舟說:「清華庄和布金禪寺關係不錯,進入獅駝嶺以後,我記得他們是一路同行的。」

「那就對了!那三個和尚就是兇手!」小青說。

齊鶩飛卻搖頭道:「未必。從痕迹上看,這些人並沒有明顯的互相攻擊的跡象,這些法器留下的痕迹似乎指向共同的敵人。總之這地方詭異的很,我們要小心一點。越詭異,說明離目的地越近了。小寶,你不受地域之花的影響,一會兒一旦遇到意外,你要記得隨時提醒我們你看到的情況。我和法舟師父也不敢保證不會墜入幻境之中。」

元小寶點頭道:「好。」

大家就準備繼續前進。

「圓覺,把他們埋了吧。」法舟說。

「又是我?」

圓覺晃了晃肥頭大耳,虛空抱土,準備埋人。

齊鶩飛走上前,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等一下。」

圓覺憨憨一笑,說:「我一個人能行。」

齊鶩飛彎腰把散落在死人身邊的法器撿起來:「好了,繼續吧。」

圓覺愣了一下,感覺這位和小師傅打的火熱的黃花觀小掌門有些深不可測。

見大夥兒都走遠,他才回過神來,急忙把人埋了,填好了坑,匆匆追了上去。

一路上都有打鬥的痕迹,過不多久,就又發現了幾具屍體:兩個和尚一個中年男人。

兩個和尚是布金禪寺的,中年男人是清華庄的。

清華庄和布金禪寺的人果然走在一起,只不過現在兩派都已經只剩下一人。

經過查探,這幾人的死法和前面四個幾乎一樣。附近的打鬥痕迹顯示,至少有五個人,而且是布成了類似五行陣一類的陣法,奇怪的是,他們的攻擊對象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齊鶩飛收起地上的一把劍、一把戒刀和一柄禪杖,然後朝圓覺笑笑。

圓覺就很自覺的開始埋人。

齊鶩飛收法器倒不是貪心,只是覺得丟在這裏浪費了,拿去賣應該值不少錢。可這裏除了他,別人不會去撿。撿死人的東西損功德,這種事,就讓自己承擔吧,反正功德多。而齊鶩飛也明白,法舟有意給圓覺增長功德,自然埋人的活兒就給了他。

繼續前行,山裏的景物沒怎麼變,但氣氛卻越來越壓抑。大家的內心都變得越來越煩躁。

齊鶩飛很清楚,這種情緒是受了地獄之花的影響,要不是他一直在念咒,法舟時不時敲缽,他們可能已經瘋魔了。

他偷偷瞧了一眼法舟手中的紫金缽盂。還真是一件好法器啊!效果不亞於自己的咒語,還不那麼消耗法力,覆蓋範圍又大。對於克服自身心魔而言,也許不如咒語有效,卻能幫助更多的人。不知道這玩意兒能賣多少錢?

就在這時,他心頭忽然一緊,感覺到了一絲危險。

神識往四周掃過,什麼都沒有發現。

但他知道自己這種對危險的直覺向來十分準確,真實的鏡子消失變成心我之鏡后,雖然對危險的提示不像鏡子在胸前震顫那樣直觀,但感受上更加直接了,反應也更快。

「大家小心!」齊鶩飛提醒了一聲。

走在最前面的范無咎停下腳步,疑惑地回過頭來,問道:「怎麼了?」

齊鶩飛剛想說什麼,忽然就見范無咎背後的虛空中出現一團虛影,在空氣中盪出了一圈圈漣漪。緊接着,危險的感覺濃烈起來,就像有人用刀尖抵住了自己的心臟。

「小心!」

齊鶩飛一聲斷喝,射出一道劍氣,同時飛天錨飛出,抓住了范無咎,將他拖了開來。

一隻利爪從虛空漣漪中伸出,抓在范無咎剛才所出的位置。

劍氣正砍中在那爪子後面粗壯的臂上,噗嗤一聲,沒有濺出血液,爪子收了回去。

開裂的虛空關閉,漣漪消失,一切又恢復了平靜。

明明沒有人受傷,但所有人的心都同時縮緊,彷彿剛才那爪子在他們的心臟上抓了一下,不是疼痛,卻說不出的難受,還帶着那麼一絲恐懼。

這種恐懼不是因為看到了可怕的東西,而是由內心深處生出來的原始的恐懼。

「剛才那是什麼?」范無咎被齊鶩飛拉開,沒看到自己身後發生的一切,回頭的時候只看見虛空一閃,一點黑影消失。

「像是什麼妖獸的爪子。」旁邊的昆奴說。

齊鶩飛也覺得有點像獸爪,但是獸爪怎麼會虛空出現?從它出現的方式來看,更像是某種法器,而不是妖怪。

「小寶,你看到了什麼?」齊鶩飛擔心大家看到的是幻覺,所以問元小寶。

元小寶說:「看得不是很真切,有點像獸爪。」

齊鶩飛皺起了眉頭。他希望元小寶說什麼都沒看到,那就意味着他們看到的只是幻覺,而清華庄和布金禪寺的人的死亡之謎也算解開了。

可元小寶看見了,那就不是幻覺了,至少不是純粹的幻覺。必然是真有什麼東西。

假如不是寶物,而是妖爪,破碎虛空,千里之外探爪傷人,那就不是天妖那麼簡單了。

齊鶩飛想起了六道木和行瘟使者大戰時聽到的那一聲低沉的吼聲,伴隨這吼聲的是地震和天兵的行動。

難道山裏有一隻超級虎妖?

六道木說天庭已經派兵圍住了獅駝嶺,領兵的是衛戍區司令托塔天王李靖。能讓天庭如此重視的,恐怕不僅僅是一般的魔教餘孽了。

難道是地支十二將當中的寅將軍?

從陸承那裏得知,萬教地支十二將由十二妖王擔任,寅將軍就是一隻虎妖。

天干十帥和地支十二將是萬教的核心,尹長天親自擔任天帥甲,按照尹長天半步入聖的實力,其餘天帥的實力應該也不弱。地支十二將就算比天帥差一點,總也差不了多少。

子丑寅卯排下來,寅將軍排行在地支十二將裏面應該拍第三。

這恐怕比過去見過的任何妖怪都要強。

齊鶩飛有些擔憂,又不禁有些期待。

如果見到了,要不要透露自己的身份,把宵練劍亮出來,再把血羅衣披上?

他抬頭望了一眼濃黑不見光的天空。

這樣做的風險實在太大。除了重重天兵之外,當年君庭山一戰也是迷,按陸承的說法,万俟明這樣的叛徒不足以讓全教覆滅,也許還有更大的叛逆者。

這位寅將軍,是怎麼活着出來的?又為什麼躲在獅駝嶺?

清華庄和布金禪寺的人究竟是不是他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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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盤絲洞養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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