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6 薛定諤的洛林

「慢點！慢點！該死的我讓你們慢點！」

波士頓前灣的碼頭上，新生活號的塞姆拉艦長正用他平生最兇猛的聲音咒罵着笨手笨腳的碼頭工人。

「你們知道這箱子裏裝的是什麼嗎？那可是你們永遠也想像不到的貴人送給另一個貴人的禮物，是易碎品！」

「如果裏面的東西出現哪怕一丁點划痕，我向上帝發誓，一定會在被那兩位貴人蹍死之前蹍死你們每一個人！我說到做到！說到做到！」

然而他的話似乎並沒有發揮太大的作用，畢竟在搬貨的問題上碼頭工人才是專業人士。

專業人士都知道大箱子裏塞滿了用來緩衝的充填，無論是顛簸也好、摔砸也罷，裏面的東西不會有半點知覺。

當然，這句話的前提是，裏面的東西得有知覺。

碩大的木箱被16個工人攜力送進了塞姆拉先生租用的倉庫，大門緩緩閉合，再也無人問津。

唰！

有一柄黑色的刃從箱子的內側刺出來，戳出個長長的洞，翡翠色的眼睛在洞的後頭向外張望，看了大概四五分鐘。

「我們在一堆箱子的包圍中。」海娜的聲音說，「箱子擺得很亂，附近沒有呼吸聲。」

「海娜，讓一下。」洛林的聲音回應道。

箱子裏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一隻大腳咣一聲從裏面蹬出來，把厚重的木板踢出老遠。

「我早說了裏面的環境不可能比瑟堡的燈塔更糟。」洛林活動着脖子從裏面走出來，「除了空間窄了點，還有……每次離開箱子后得自己把箱蓋合起來。」

海娜低着頭走到外面，掛上兜帽，遮住俏臉。

「燈塔很糟么？」她奇怪問。

「不糟么？」

「我在那住了兩年，挺喜歡的。」

「是么……」洛林念叨著把箱蓋撿回來，四角對齊，咔噠一叩，「海娜，我前天跟你說的那件事……」

「關於阿薩辛的婚禮？」

「我只知道你們的婚禮要同時娶四位妻子，如果人數不夠怎麼辦？還有，有沒有其他禁忌要注意的？」

「不要豬肉，不要酒，不要上帝，最好也沒有尼奧爾德。」海娜掰著纖長的手指頭，「其實阿薩辛沒有婚禮，我們從小被教育為了天上的七十二個處女活着，所以就算有酒跟尼奧爾德也無所謂。」

「不要上帝，不要豬肉，尼奧爾德也不會來。」洛林記在心裏，攀上天窗，「在塔維斯托克同時娶三個姑娘，我保證上議院那些老傢伙肯定會發瘋的。」

海娜像貓一樣翻上另一側的天窗，向著洛林歪著頭：「你怕他們么？」

「我只是在想賓客名單，他們都會出現在名單上，而且我保證，每一個收到請柬的人都會出席。」

「呵，上帝啊。」海娜冷冷地說。

……

后灣，摩根豪宅。

蘇珊洗了澡，挺著高高的肚子赤裸地躺在床上。

這些天她感受到很大的負擔，暴躁、易怒，先後鞭殺了四個奴僕。

醫生說壓力的源頭是臨盆在即。

她的肚子裏很可能懷了兩個孩子，貼著肚子的時候，醫生清楚地聽到了三個不同的心跳。

因為這個結論，她把主治醫師丟進了鄉下的種植園。

那個庸醫一輩子也不會知道懷孕對她而言究竟是多大的慰藉。兩個孩子確實辛苦，可對於急迫的需要血脈傳承的摩根本家來說，卻是上帝最暖心的禮物。

真正讓她煩躁的理由是那個消失的洛林.德雷克。

洛林失蹤了，龐大的德雷克帝國亂成一團，暫時署理董事長職務的皮爾斯.亞提斯已經向摩根商會連發了三封措辭嚴厲的照會，就像一條沒長成的奶狗向一個問心無愧的成人呲牙。

蘇珊恨不得親手撕爛那張毛都沒長齊的嘴巴。

照會？

德雷克沒有證據，全世界都把摩根當成受害者，皮爾斯.亞提斯的狂吠只能讓德雷克的盟友們越發看輕他這個臨時的當家人，至少在現在，蘇珊堅信自己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想知道洛林.德雷克的死活！

是死？還是活？

蘇珊在床上輾轉，心火又一次從毛孔透了出來。

腥紅皇冠戰勝了獅子號，慘勝，在最後持續兩天的絞殺當中，這艘皇家海軍的主力王牌給阿爾薩斯製造了巨大的麻煩。

但阿爾薩斯還是把獅子號擠上了淺灘，並在最短的時間發動接舷，船上的人根本沒有棄船的時間。

天崩般的殉爆之後，阿爾薩斯從死人堆里撿出了十七個活人。

沙克的結局沒有疑議。

所有俘虜都堅稱沙克.德雷克親手點燃了獅子號的彈藥艙，爆炸發生的時候，他就站在如山的炸藥和炮彈中心。

而洛林的結局有疑議。

17個俘虜，16個說洛林就藏在綠島群島，還有1個說洛林根本就不在綠島群島。

照理說在沒有串供加嚴刑拷打的背景下，像這種唯一歧見完全可以直接認定為謊言，然而這次的情況卻有些特殊。

持歧見者名叫克里斯.埃蒙斯，皇家海軍少將，沙克.德雷克的近臣、親信、智囊，還是獅子號在這次突圍中的代理艦長。

為了讓埃蒙斯承認說謊，阿爾薩斯用盡了所有的手段。

鞭打、棍抽、水淹、活埋、烙鐵、放血……

埃蒙斯在長達五天的時間裏一刻也沒有擺脫死亡的威脅，甚至眼睜睜看着阿爾薩斯切掉了他十根手指中的八根和十根腳趾中的四根。

結果，阿爾薩斯和蘇珊被說服了。

半死不活的埃蒙斯告訴他們，如果洛林和他的女人們要躲進綠島群島，沙克根本沒有必要把船開到島畔，讓整整550個人成為知情者。

德雷克兄弟的計劃是用綠島作為掩護，划船直奔北美大陸。

這個計劃更有說服力，但也意味着洛林得用一條十米長的槳動力平底船跨過至少50公里，平均水深超過20米的海面。

他的目的可能是北美大陸，也可能是卡爾夫群島，至於能不能平安抵達，這件事只有上帝知道。

無論如何，阿爾薩斯放棄了搜索綠島群島的行動，蘇珊在見到埃蒙德之後就認可了阿爾薩斯的決定。

洛林藏在綠島的可能幾近於零，而綠島群島註定會在下一段時間成為焦點。相比於見不得人的腥紅皇冠號，搜索的事更適合由無辜的摩根商會來進行。

搜索無果……

想到這兒，蘇珊大口地吐出肺里的空氣。

她曾以為活着的洛林才是最壞的洛林，可經過這些天的折磨，她突然發現薛定諤的洛林遠比活着的洛林更可怕，更折磨人。

「誰能……告訴我……結果！」

「不嫌棄的話，我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