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豈不爾思

和焦客分別之後，江依依回到宿舍。

邵思琪正在吹頭髮，一頭粉色短髮，像個炸開的毒蘑菇。

「依依，我跟你說個事。」邵思琪飛快地掃她一眼。

「你別說，看你這樣子就沒好事。」

「哈……哈哈……」邵思琪乾笑。

「校園卡我大半年沒充錢了，居然還能活到現在。」

「明天我要去充，我幫你！」

「天吶，邵思琪，看來你要說的事是相當的不樂觀啊！」

「……」

「說吧，大不了今天晚上我偷偷把你頭髮剪了。」

邵思琪咽咽口水：「我今天去圖書館補筆記的時候，遇到葛沁欣了，她說她的筆記也不全……」

江依依扭過頭，狠狠瞪着邵思琪，威脅的眼神赤裸裸。

邵思琪覺得自己接下來的話，性命攸關，不，頭髮攸關。

「我啊！一下子就看出來她也想借你的筆記抄！這哪行！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不喜歡她！我就說現在不行，因為我要用！」

「呵，」江依依盯着邵思琪頭髮，「然後呢？」

「……她說好的，晚上她來跟你借一下。」

「借借就借借唄，也沒什麼。」剜了一眼邵思琪，江依依轉回頭。這小事一件也沒什麼，剛剛不過是在和邵思琪開玩笑，但總歸是要和自己不喜歡的葛沁欣打交道，有點小糟心。

人生大底如此，暗戳戳討厭別人就得付出代價，比如明面上你還得笑臉相迎以禮相待。

江依依頭擱在椅背上，向後仰去，看到蔣酥那邊空蕩蕩的座椅：「邵思琪，你說我什麼時候才能明目張膽地討厭一個人？」

「……」

「剪頭髮夠不夠明目張膽？」

「姐……姐姐！」邵思琪臉白了。

十分鐘后葛沁欣造訪了她們403宿舍，於是邵思琪聽到了如下對話。

「真不好意思，總是和你借筆記……」

「沒事啊，都是小事。哇，你這件裙子真好看！」

「真的嗎？上個星期和葭葭逛街看到的，我把那家店的地址發你，有空我們一起去逛好不好？」

「好啊好啊！回去再發，現在不早了，筆記抄不完就算了，後天給我也行。」

「謝謝你啦！」

「不客氣呀小仙女，早點休息哦！」

聽着江依依和葛沁欣在門口這來來往往的，邵思琪心中一陣惡寒，要不是知道江依依不喜歡葛沁欣，要不是知道去年葛沁欣動不動就給江依依找事，邵思琪簡直要以為她們倆就是人間真情中的人間真情了。

等送走了葛沁欣，邵思琪問：「你不會真的打算和她一起出去玩吧？」

「怎麼可能，我跟她，不知道是誰更討厭誰呢！」

「也是，我懷疑今年的心協那邊的趣味運動會，她還會把你報上去。」

心協是心理健康協會，分校級和院級。每個院都有自己本院的心理健康協會，而從各院的心協中選拔出的優秀學生就可加入校級心協。這是個學生組織，文學院的心協也是每年院裏趣味運動會的承辦方，活動主要是一些小遊戲，例如「摸石頭過河」和「轉呼啦圈」之類的。但對這個活動，大家的反應一向冷淡，文學院本來就是女孩子的天下，對「運動會」三個字感興趣的人實在少之又少，無論是什麼性質的運動會。

自主報名的人寥寥無幾，這就導致院方強制要求各班至少有一個參賽者。至於強制要求誰來參加，決定權便自然落在了各班心理委員的頭上。

去年，葛沁欣狠狠為難了一把江依依，她把江依依給報了上去。

趣味運動會的項目難度不大，但之所以說是「狠狠為難」，因為江依依是四肢不調重度患者。

剛入學時有個迎新晚會，文學院多年來一直被校方誤解為才女輩出的聖地，這導致每年必有來自文學院的節目，而且是雷打不動的古風歌舞。

他們認為，只有古風歌舞，才能體現文學院深不可測的底蘊。

這幾乎要了江依依的命。

江依依覺得自己舉著那把油紙傘擺動作的時候，全身都是僵死的，是能夠讓觀者震撼到骨子裏的那種僵死。

別人一個動作兩三遍就會，江依依有本事磨了半小時還是搞不清楚什麼時候出左腳，什麼時候出右腳。

其他新生都回去了，江依依還在樓下聽着文藝部的學姐一會兒磨牙，一會兒嘆氣。

「學妹啊！姐求你了行嗎，你拿的是油紙傘啊！我的天吶！我真的求你了，你跟着音樂走，你現在是個從江南雨巷中走出來的溫婉佳人啊！我該怎麼說你才好，你又不是雷神！你以為你拿的是鎚子啊！」

「……」

「小步走小步走，步幅要小！……頭要慢慢往迴轉，再慢一點再慢一點……手臂回攏！是回攏！不是甩！」

「……」

本來對於趣味運動會，江依依高枕無憂，覺得選來選去，都不可能讓自己這種人去參加，畢竟之前的迎新節目排練，她可以說是聲名遠揚，甚至是威名赫赫。

不提正兒八經的運動會，哪怕是做做遊戲，也八竿子打不著江依依。

偏偏葛沁欣選了江依依，還選得義正言辭：「反正是趣味運動會，無關榮譽，正好你缺少這方面的鍛煉，多參加一些這方面的活動，能改善改善也好。」

江依依一聲沒吭，一個月後忍辱負重去了譚香操場。

在比賽開始之前，當着體育老師的面往嘴裏塞了兩個鈣片，全是外文的藥瓶子搖得嘩啦響，生生硬嚼，一臉苦相。

體育老師連猶豫都沒猶豫，強制讓她坐一邊休息，她怎麼說自己沒事，體育老師都不相信，好說歹說地勸她別逞這個強。

這年頭，體育老師簡直謹慎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

當葛沁欣帶着一幫人來給她加油助威的時候，江依依正支著小白腿坐樹底下啃雪糕，不時偏頭和來作評委的大三學長侃《三國》，好不快活。

「選我就選我唄，這活動其實辦得不錯，去年我在旁邊看了全程，沒什麼毛病。」

「嘿嘿嘿，要是今年還選你，說不准她還會拉着一堆人去看你笑話！」

「你在期待什麼？」江依依語氣陰森。

「江依依驚艷全場！」

「……」

「那天你一定身手不凡！」

江依依默默拿起了剪刀……

……

第二天語言學課上，江依依和邵思琪像往常一樣坐在最後一排。

邵思琪一邊為愛豆編輯文案，一邊勉強更上講台上PPT的切換速度，江依依看她幾個賬號換來換去，說：「思琪琪，這麼多小號，自己分得清嗎？」

邵思琪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連這都分不清，哪有資格愛哥哥？」

「啊！你在給誰做數據？」

不知道為什麼，課上一向活躍的彭彭今天突然也坐到了最後一排。

「是KAUN啊!哥哥好不容易回歸，這次公司總算良心發現了，我們家哥哥真的太不容易了！」

「就是那個幾年前從韓國某個選秀節目出道的明星吧！那個節目我看了，KAUN真的超有實力！」

「他最近打歌，這個月有好幾個綜藝要上，是……」

「後面兩個交頭接耳的！到上面來默！」孫思美老師吼得老花鏡都跟着晃了一下。

「……」

「……」

連江依依都忍不住抖了一抖，心中一涼，突然就想明白彭彭為什麼坐後面了。

孫思美周一默寫，雷打不動。

真是坐得好不如趕得巧，江依依能從她們二人挪上講台的僵硬步伐里，感覺到「我想死」三個字。

她本想悄悄抬頭借鑒一下他們兩個人的，發現她們倆一左一右在黑板上林林總總也就寫了七八個字，她瞬間連孫思美的臉都不敢看了。

搜腸刮肚，江依依能寫出來的也就索緒爾、喬姆斯基、韓禮德幾個老生常談的名字。伸出食指，她戳戳李婧雯的後背。

兩分鐘后，李婧雯把答案寫在便利貼上，背着手貼到了江依依的桌子邊沿。

瞟一眼孫思美，她瞪着邵思琪和彭彭的背影，臉上明明白白寫着「你倆的平時分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