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行邁靡靡
她感覺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隨手拆下自己衣架上的白色羽絨服，緊接着就衝出了宿舍，關門發出的聲音，震得床上的三個人動了動，邵思琪迷濛地從窗帘下伸出頭，卻看到了同樣悄無聲息向外看的李婧雯，而蔣酥只是緊接着翻了一下身。
是江依依出去了？邵思琪和李婧雯對視一眼。
太狠了，天沒亮，就日出而作去了。
縮回去，邵思琪繼續睡覺。
遙遠的天際，殘留着幾點涼薄的星光，這樣的天色，在顏料里，是普藍。
江依依一出宿舍，寒意無孔不入，她一身睡衣，外罩一件長款羽絨服，腳上還穿的是拖鞋。
可這些，她根本顧不上。譚香3棟的方向，4樓那樣的角度，她急得近乎瘋狂，那個位置究竟在哪裏？
穿着拖鞋在寒風裏奔跑，不甚方便，腳步聲踉蹌。
江依依手忙腳亂地翻過柵欄，拖鞋還掉了，翻過去后，伸手從柵欄底下把另一隻拖鞋夠出來。手也麻木，腳也麻木，兩隻腳，彷彿連拖鞋的觸感都感覺不出來了，失去知覺地往前跑。
3棟後面的空地上，那道身影站得筆直，即使是在混沌的晨曦里，依然是明月皎皎，清風朗朗的樣子，只是黑色的剪影，莫名染上凄愴的色彩。
她往那邊跑去，心裏越急，就越覺得拖鞋礙事。
聽到與空寂環境格格不入的雜音，那道身影微微偏了偏頭，目光凝住了。
沒有來處，也沒有歸處的寒風裏，兩個人的視線相撞，被彼此奪去了呼吸。
其實空地真的是空地，空無一物，僅是荒草和衰敗，可萬千的波瀾里，彷彿傾倒了整個宇宙。
江依依似乎身陷，亘古星河。
她有一顆星，疼惜到骨子裏，可惜找不到與他相配的東西，只好從小放在心尖上養著。
我一無所有，只希望你還願意在我的世界閃耀。
你的一點光，就足以是我傾盡一切來獻祭。
楚陶然的眼睛裏，只有遠處的這個白色身影了，在不明的晨光里，江依依卻是異常地清晰和明亮。
幾乎是立刻，楚陶然就向江依依跑來，衝到她的面前，把她羽絨服的帽子掀起來扣上，一把攥緊了她的羽絨服兩邊，把她整個人裹得緊緊的：「你幹什麼？！」
「三三！」江依依卻是莫名其妙地興奮，那種緊隨瘋狂之後的興奮。
楚陶然臉色蒼白，眼睛裏都是血絲。
低頭，他急急蹲下，用手掌附住她冰涼的腳後跟，覺得不夠，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一圈一圈繞在她的腳踝上，按在上面，捂住。
他抬頭，惡狠狠瞪着面前仍在傻笑的江依依，她在笑，她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好看。
楚陶然站起來，深深望着她的笑顏。
究竟練習了多少次，她才能如此自如地對着這個世界微笑……
「三三……」
楚陶然伸手，直接將她抱了滿懷。
江依依的尾音在楚陶然厚厚的大衣上消失，來不及說出的話，在這個猝不及防的擁抱里，化為暖暖的沉默。
寒意肆虐的空地上，一黑一白交錯在一起，天地間，彷彿只看得到彼此，只聽得到彼此。
「冷不冷？」楚陶然在她的耳邊低低地問。
江依依甚至能聽到楚陶然的髮絲被風吹起，扑打在她的帽子上的聲音。
「不冷，我都跑熱了。」江依依的頭在帽子裏，整個人什麼都看不見了，楚陶然太高了，她的臉只好貼在楚陶然的前襟。
「真傻。」他輕聲說。
「你才傻，怎麼每次都不打電話叫我？」
「我喜歡等你。」他輕輕的。
他喜歡等她，喜歡那種一定會等到她的感覺，篤定這個人，一定會出現在自己的視線里，一定會向自己走來。
其實無論多久，他都願意等。
「你怎麼啦？」江依依在他的懷裏轉轉腦袋。
楚陶然擁緊了她，越擁越緊，呼吸沉沉，她好瘦，抱起來那麼小一隻。
「江依依，我們結婚吧。」
她整個人一僵，懷疑自己聽錯了，半天找不到自己的呼吸：「什……什麼？」
「江依依，你願意嫁給這個叫作楚陶然的人嗎？」
她把頭從帽子裏伸出來，手也伸出來，冰涼的小手摸上楚陶然的臉，他沒有躲閃，對上了江依依的眼睛。
「楚陶然，抽什麼風，我們連在一起都沒有過？」
「你喜歡的話，這個可以慢慢來，你可以先答應嫁給我。」
「……是我瘋了嗎……」江依依懵懵地嘀咕，她有點思考不了現在發生的事。
他怎麼說得那麼自然而然，正常的邏輯不應該是「既然沒有在一起過，又怎麼會直接就答應結婚」嗎？
怎麼回事？這是什麼婚戀觀？是她脫離時代了嗎……
楚陶然眨眨眼睛，問：「我好看嗎？」
「好看。」
「我有錢嗎？」
「有錢。」
「你討厭我嗎？」
「不討厭。」
「那我做你的未婚夫好不好？」
「好……不不不不不！你吃錯藥啦！凌晨四點來這兒說的什麼夢話？我們不是一直都是……」
「朋友？」他開口。
「對啊！我們不是從小……」
「你會讓漆與白抱你嗎？」他眼裏含着笑意，低低地問她，手臂把她圈得更緊了。
「這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楚陶然逼問她，深深望進她的眼睛。
因為漆與白不是你啊，她心裏知道答案。可這件事，她不敢想，也不能想。
江依依覺得，自己現在的腦子，比頭髮還亂。
「嗯……你先回去休息吧，剛下飛機還沒睡吧，回去休息一下，來，鬆開，乖，睡一覺就好了，睡一覺就沒事了，我先回去了，下午再給你打電話，沒事，等你清醒了，就能變回真正的楚陶然了……」江依依在他的懷裏掙扎，太可怕了，在他身邊，她思考不了任何東西，心裏有一個安耐不住的慾望在不斷膨脹。
但是她不能，她太麻煩了，楚陶然和誰在一起都會比和她在一起輕鬆，她禍害誰，也不想禍害他。
她沒辦法治好自己，也很怕治不好的自己會給楚陶然添麻煩，或許，正是因為他們有着距離，她在楚陶然眼裏才會有濾鏡，可她自己再清楚不過，靈魂深處的不安、絕望、悲觀、以及暴戾……往往會傷害到離自己最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