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邦人諸友

「我這裏有整理好的重點，你們要看看嗎？」李婧雯轉過頭，推了推眼鏡。

宿舍里的四個人，都埋頭苦背，被一本外國文學史搞得很憔悴。

「哇，婧雯雯，你是無敵小天使沒錯了！」江依依終於找到了一個救命稻草。

「過分了過分了，昨天我在這兒背書背得死去活來的時候，你怎麼沒和我分享，怎麼江依依這個小壞蛋一喊苦，你就給她看了？」邵思琪佯裝生氣，委屈地問李婧雯，「江依依究竟有什麼魅力？」

「我的美貌和才情都那麼隱蔽嗎？」江依依傲嬌道。

「哈哈哈，因為我今天剛剛整理好啊！」李婧雯被這兩個人逗笑了，把一疊A4紙遞了過來。

江依依感激地接過，順便問埋頭畫紅線的蔣酥：「蔣酥酥，你要看嗎？」

「看，你們先看，看完再給我就是了。」她艱難地抬頭，目光無神，在外國文學的世界裏滿面風霜。

江依依不禁抖了抖，上學，真的，太難了。

「邵思琪，我們還有幾門要考？」

「呵，也就七門。」

「也就？」江依依壓抑了一陣，沒壓抑得住，還是衝出了口，「卧槽。」

在這一聲感情充沛的咒罵里，邵思琪感覺這同時也是自己的心聲，說道：「昨天我看到一道病句例題，『我們要長命百歲地活下去』，當時看到這句話，我的天，我都想哭，太真實了，你能感受到那種期末的求生欲嗎？太慘了，我懷疑自己根本活不到那天，七門考試正在試圖剝奪我的生命。」

江依依臉皺成一團：「當『例題』這兩個字蹦出來的時候，我都想給你一巴掌，別提這麼讓我膽戰心驚的詞行嗎？我害怕，不想面對任何與考試有關的東西。」

「哦，想起來了，例題題庫在教學法那個群里，老師說可能考原題，你最好看一下。」

「啊啊啊啊！」江依依抱頭，考完外國文學的下午，緊接着就是教學法！

哀嚎過於凄厲，李婧雯被嚎得心軟，安慰道：「沒事的，現在面面俱到肯定來不及，但如果直接抓重點的話，及格還是沒問題的。依依，你一定可以的。」

「好好珍惜，能在學習上對你有信心的，也就婧雯雯了。」邵思琪語重心長地囑咐江依依。

「……」江依依冷哼，「這種大實話，你可以不要說出來嗎？」

李婧雯笑了笑，繼續複習了。

十分鐘后，李婧雯的手機響了。

她放下筆，出門接電話。

江依依看了一眼，李婧雯桌上的筆沒有蓋起來，筆桿橫在試卷上，她眼神微凝，轉頭繼續看書。

這個電話打了很長時間，江依依看完了兩個章節，她才回來，帶着宿舍外的寒氣，坐到了座位上。

過了好幾分鐘，江依依才聽到她那邊翻動試卷的聲音。

「別走神。」邵思琪的熒光筆敲了敲江依依手裏的書。

江依依疲憊一笑。

夜晚時分，李婧雯拎着水瓶打算下去打熱水，江依依叫住她：「婧雯雯等等，我也要打水，一起吧！」

「好呀！」她拎着水瓶站在外面等江依依，厚厚的蘑菇頭和黑框眼鏡，把她的五官遮擋得模糊。

江依依就踩着拖鞋，拎着水瓶出來了，隨便套著外套，隨便扎著頭髮。

站在無人的熱水機前，江依依看着不斷減少的水卡餘額，輕聲問：「是那個人又聯繫了嗎？」

李婧雯猝然抬眼看江依依沉靜的側臉，深吸一口氣，自嘲而無耐地笑了笑：「是啊，煩死了。」

究竟要糾纏到什麼時候？那個人，究竟怎樣才能放手？

「提條件了嗎？」

「要錢。」她不甚在意地說，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還給嗎？」

「我哪有錢給他。」李婧雯笑了起來。

「我可以跟朋友借一些。」楚陶然在她的腦中閃過。

「不用，我好不容易把之前的還得差不多了。」

江依依立刻說：「你也太客氣了，上次的羽絨服還幫我洗了，我警告你哦，讓蔣酥知道了，她給你臉色可別怪我。」

「江依依，我不在意這些的，你值得。」李婧雯看着她的眼睛，執拗地說。

「我不過是個無可救藥的俗人。」她回望李婧雯的眼睛，企圖衝破她的執拗。

李婧雯不躲不閃，一字一頓：「你不是，從那次以來，你一直是我活下去的希望。」

她的人生滿目瘡痍，她只能遠望着自己的生命化膿、潰爛，當那個人抵死糾纏的時候，她早就給自己想好了終結。

是否只有消逝，才能讓秘密長眠？

是否只有躲藏，才能讓傷害隱匿？

看不清的未來，抓不到的現在，聽不到的過去，她只想把一切都變成無可奈何的句號。

以為無人知曉她內心的所有陰暗，可江依依似乎就是那個奔來托舉她的人。

『我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我也不知道你們的故事是什麼，我更不知道這件事會如何斬斷，我不關心，也根本不想知道，李婧雯，我認識的人是你，在乎的人也是你。』

『現在決定權就在你手上，你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眼睛裏的你，我拜託你，為自己做一次決定好嗎？為我所在乎的你，做一次決定。』

『你要過得更好，你一定會過得更好。』

『如果你下定了決心，今晚就是唯一的機會，我會在外面等你，無論你多久出來，都會看到我，我帶你回去。』

『你快說一說你很暖和……笨……你說你暖和了，我就覺得自己好像暖了一點……』

『別哭了……為那種人掉眼淚，還不如為值得的人微笑……你有聽出來我的自誇嗎……對嘛……人生已經這麼艱難，要笑一笑，又沒有人能替你幸福……』

『去哪兒都不所謂啊……剛剛花完一大筆錢，有種終於做了回有錢人的錯覺……隨便找個地方吧，反正大家都逃不出地球……』

李婧雯淡笑着：「知道嗎？我本來打算復讀的，一點都不想上這個學校。」

水滿了，江依依塞上木塞，把水瓶拎了下來。

「如果沒來，我可能就遇不到你了。」李婧雯說。

「那你至少得哭三年。」

仍是她慣常的戲謔口吻，李婧雯低頭淡然地笑了，猛然抬頭望進江依依的眼睛：「我決定斬斷了，這場仗，你願意幫我嗎？」

「如果不是資金方面的援助的話，」江依依撩了一下劉海，「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