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苟亦無信
一處喧囂的小酒館里,仇暢如坐針氈。
清秀典雅的佈景設計一如往既,縮小了的亭台樓閣製作精巧,有人坐在輕紗亭子裏,有人坐在紅楓小樓里,有人坐在綠瓦紅磚前。
當初江依依來了許多次,總也沒機會坐上角落裏的那個一葉孤舟,喟嘆了許久。
今天他和焦客兩個人,倒是正好趕上店裏清閑,被服務員帶着,被安排進了這江依依心心戀戀的小船。
他們兩個七尺男兒,在這個綠紗垂落,燈影憧憧的浪漫空間里相對而坐,說不出來的彆扭。
「江依依好像很想坐這條船的來着。」
沒想到焦客也再想這件事,仇暢從菜單上抬起眼睛,又不知道該接什麼,眨了半天眼睛,吶吶問:「你吃哪種魚?」
焦客瞟一眼菜單:「龍利魚。」
「江依依也喜歡吃這個魚。」
說完,仇暢都想把自己的腦子打爛,怎麼不開哪壺偏提哪壺?!
「嗯。」焦客淡淡應了一聲。
仇暢彆扭地輕咳了一聲:「那酒呢?你要哪種?」鉛筆掃過菜單上的酒品,他徵求焦客的意見。
「江依依不是說這裏的梅子酒最好喝嗎?」焦客緊接着說道。
「……」仇暢筆尖一頓。
完了,為什麼偏偏要來這裏?這一晚上都離不開頑石江依依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努力一下,說道:「上次我喝過了,一般的很。我看這個圖片上,海棠酒好像不錯。」
「是嗎?」焦客湊過來,認真看了看菜單上的配圖。
「那就海棠吧!」仇暢加快進程,早點結束這個過程,不要再糾結什麼江依依愛不愛喝梅子酒的事情了,要是點了這個梅子酒,他懷疑整個晚上都是江依依江依依江依依。
仇暢立刻掀開墨綠色的紗簾,朝站在岸邊服務員招手,心裏又是一陣彆扭,不知道那個年輕的服務員,看到他這個大男孩從雅緻的船上綃紗里鑽出,會不會也覺得是一種視覺衝擊……
反正,他清晰地看到那個服務員抖了一下。
要是他女朋友在,肯定會嫌惡地冷嘲:「變態。」
「點這些。」他把菜單遞給服務員。
「好的,稍後就上。」服務員頷首,轉身離去。
「等等。」焦客喊住了他。
仇暢心裏一抖,焦客,你他媽的敢換成梅子酒,老子現在就砸船走人……
「再加一壺梅子酒。」
仇暢:「……」
服務員點點頭應了一聲,掀開帘子鑽出去了。
沉默很久,小船不過是靜置在淺水池上,穩穩噹噹,與平地無異,昏黃的竹筒燈下,焦客的臉彷彿籠罩着墨綠色的柔光,一層無形的消沉和低迷沉澱在他五官的縫隙里。
彷彿只要微微一個細微的表情和錯動,消沉和低迷就再也藏不住,一點一滴地流淌出來,如若是滴落在桌子上,甚至會匯成一股悲傷的細流。
「焦客……」仇暢看不下去了,這一路上,焦客鮮少有表情。
「嗯?」他抬眼。
「我覺得……」
「什麼?」
「我覺得江……」仇暢終於鼓起了勇氣,讓我來終結這場沒有結果的感情糾葛。
「打擾一下,這是您的兩壺酒。」
紗簾被掀開,仇暢只好止住話音。
隨着幾聲輕響,絲絲清冽酒香緩緩盈在烏蓬里,兩個黑色的小瓷壺被放在了他們之間的木桌上,兩個黑色的杯子也隨之落了下來。
三個下酒小菜,青紅交錯,盛在白瓷碟上,一個陶瓷的小蓮蓬被被放在碟邊,江依依最喜這個別出心裁的裝飾。
「慢用。」
「謝謝。」焦客點點頭。
服務員再次出去了。
仇暢心裏算了算,他待會兒還得再來一次,那條龍利魚還沒上。
「你剛剛要說什麼?」
「我說……」
「您好,這邊是您的魚。」服務員的聲音輕輕淺淺。
仇暢:「……」
焦客笑了笑,不過這笑意稍縱即逝。
「菜已經上全了,您慢慢享用。」
「嗯,謝謝。」焦客再次致謝。
服務員這次終於走了,徹底地走了。
「到底是要說什麼?」
「我說!江依依!根本!不喜歡你!就別把她放心上了!」被打斷多次,仇暢硬生生被逼出了一股怒氣,直白道。
「您好,我來送一下石鍋魚里的湯勺。」
仇暢:「……」
能不能一下子送完?能不能一下子送完!
那個服務員暗戳戳用目光打量焦客,剛剛的話,他聽到了。
正好被焦客沉沉的眼睛捕捉到:「還有別的東西嗎?」他問。
「呃……暫時沒有了。」服務員狼狽地說。
「那過了這個暫時之後呢?」焦客步步緊逼。
仇暢眉眼一動,這可不是焦客的風格,他從不會這麼如此強硬,甚至帶了幾分蠻橫地講話,看來,剛剛自己的話,把他的內心攪和起來了。
「沒有了沒有了……您慢用……慢用……」
服務員忙不迭出去了。
這一次,仇暢堅信是真的徹底地走了。
「你一直都知道嗎?」墨綠色的陰影再次籠罩在了焦客的臉上,海棠和梅子,柔和里暗藏着遙遠的涼薄。
「反正有一段時間了。」仇暢自斟一杯梅子酒,微微的酸澀,微微的苦辛,到了舌根深處,竟殘留着一抹意料之外的清越甜味,直沁人心,其實江依依說得沒錯,這裏的梅子酒,確實是極好的。
「她很有意思。」
「再有意思也不是我們這種人能駕馭的。」仇暢說,看到焦客的目光突然變幻了起來,說道,「別誤會,我是真把她當朋友,我對她來說怎麼樣不知道,反正我已經是把她當做最好的異性朋友了,再高級的就是我女朋友了。和她做朋友,我是心服口服的。」甚至有時候還覺得榮幸,一種莫名的榮幸,江依依身上的有些東西,似乎總能把別人照亮。
「焦客,我最服江依依的一點是,她的成熟,你懂吧,就是那種心智上的成熟,可她又不會去賣弄那種成熟,常常是體貼地照顧著身邊的人,開玩笑也好,自嘲也好,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她以自己的成熟為優越,或是拿着這種成熟去傾軋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