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之憂矣

第14章 心之憂矣

周一清晨,江依依閉着眼把手伸到枕頭底下,關掉了鬧鈴振動。

一陣昏沉襲來,她恍惚間覺得呼吸困難,待到完全清醒,她悲哀地發現自己感冒了。

瞬間,她失去了起床的動力。

面對周一的滿課,對江依依來說,是件需要鼓起勇氣的事。

西方文明史的課上,江依依昏昏沉沉,以往還能勉為其難跟着湯小柏的思路動動腦子,今天直接明目張膽一頭栽在了桌子上,起不來,她實在起不來。

課間時分,江依依頭重腳輕地去洗手間,出來剛剛經過303的教師休息處,湯小柏開門把她叫住了。

江依依覺得頭更大了。

「怎麼了?遇到什麼事了嗎?」湯小柏推了一下眼鏡,白凈的臉上神色關切,身材瘦小的他不像其他老師那樣嚴厲,課上課下都是平易親切的模樣。

當然他主動問江依依,主要還是因為經過去年一年,在那由不同專業的近一百名學生組成的另一門公選課上,江依依是為數不多的他記住的人,甚至可以說是不得不記住。

「有點感冒,問題不大。」既然被他看到自己課上睡覺了,只能實話實說,總比被認為故意不聽講好些。

濃重的鼻音,江依依自己都不想聽。

「感冒也不能當兒戲,你快去院裏批個假條,下次帶給我就行,課別上了,回去休息。」湯小柏說得一本正經。

「太麻煩了,還剩半節課了,下午我有院裏的課,去那兒再順路請假。」

「不行,回去休息。假條讓你同學幫忙申請一下也行,關鍵是你不要硬撐了。」湯小柏堅持。

江依依太陽穴直跳,心裏湧起一陣煩躁:「我走了,你算我缺勤扣平時分怎麼辦?」

湯小柏沉默,好半天才開口:「你身體不適,是特殊情況,不會扣你平時分的。」

江依依佈滿淺淺血絲的眼睛和他對視了一會兒,說:「去年你也是這麼說的。」

湯小柏眼神躲閃了一下,連剛剛堅持的氣勢也弱了許多,艱難道:「今年不會了。」

「今年我也不會了。」江依依閉了閉眼睛,淡淡道。

接下來的半節課,江依依依舊趴在桌子上時而清醒時而昏睡,邵思琪用課本給她擋住,她自己又乾脆利落地把書撂下去,自我放棄,自我拋棄。

「你瘋啦?這學期還想60啊?」

「60就60吧,我就要給他找不痛快。」江依依學她翻了個白眼,換個姿勢,昏昏欲睡。

邵思琪看不下去,再次用書給她擋了起來。

江依依還要抵抗。

「你他媽這麼明目張膽,我坐你旁邊也跟着水深火熱!」

「……」江依依翻了個更完整的白眼,不再管她。

邵思琪卻覺得奇怪,明明湯小柏上節課還好好的,怎麼到了下半節課就錯漏百出了呢?板書時提筆忘字,說話時頻頻口誤,好幾次講到了下面的內容,PPT卻沒有同步切換……

她奇怪地看了看湯小柏站在講台上的纖細身影,覺得這會兒他的臉色尤為蒼白。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邵思琪硬是把江依依拖回了宿舍。

「上去躺好,待會兒給你帶吃的!」邵思琪把江依依的雙肩包掛在椅背上,指指她的床。

她乖乖換了衣服爬上床,等到邵思琪將要出去上課的時候,探出一顆亂蓬蓬的頭:「經過校醫院的時候,給我帶瓶止咳糖漿行嗎?」

「止咳糖漿?你又不咳嗽?」

「待會兒就會咳了,我每次感冒必然伴隨一場聲勢浩大的咳嗽。」她嗡嗡嗡地說話,腦袋無力地擱在床沿。

「好。回頭想吃什麼就給我發消息。」邵思琪點頭。

「姐妹。」

「還有什麼事?」

「老子愛你。」

「……」

邵思琪狠狠關上了門。

當天晚上,果不其然,江依依咳得死去活來,每咳完一陣,聲音便啞上一分。

江依依扯著難聽的嗓音在床上翻來覆去的哀嚎:「完了完了,根據經驗,照這咳法,我明天肯定會肚子疼!」

「肚子怎麼會疼?是腸胃不舒服嗎?」李婧雯不解。

江依依摸著肚子,委屈道:「是肚子上的肌肉疼。」每次咳嗽,腹上肌肉便是一陣緊繃用力。

「你消停一些,不就感個冒嗎?嚎得跟生孩子似的。」邵思琪很鄙視她的行為,「況且你根本沒有肌肉。」

「不行,我得嚎。」江依依一本正經,「其實,我很嬌嫩的。」

邵思琪回了她一個迄今為止最白的白眼。

周二下午,江依依在圖書館借書。

在第五借閱室來來回迴繞了幾圈,索然無味。雖然藏書量很大,第五借閱室主要是各國文學,其中名著眾多,卻難以激發起江依依把這本書抽出來,為它跑下三樓去辦借閱手續的興趣。

她蹲下去系鞋帶,不經意餘光掃過,書架最底層,一本像牛皮紙封面樣的書夾在了角落,書不厚,窄窄扁扁夾在金屬書架與另一本書之間。

因為書很小,在豎着的書本排列中,它深深陷在裏面,書名藏在陰影里。

江依依伸出食指,按著書脊上方,將它抽出一個角。

《蒙馬特遺書》,邱妙津。

這本書似乎原本還有一層封面,現在只剩下粗糙的黃色內封。

不知道是被「蒙馬特」三字的神秘吸引,還是被「遺書」二字的衝擊震撼,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完成了借閱手續出了圖書館。

拾級而下,C大的圖書館設計得很氣派,一層一層的樓梯與花圃相間,江依依踩着影子穿行而下。

「蒙馬特是法國巴黎的一個區。」一個乾淨的聲音闖入江依依的耳朵。

剛剛江依依渾然不覺地念叨「蒙馬特是什麼」的時候,被人聽到了。

她轉過身,一道細弱的身影立在比江依依高出兩三台階的地方。

「跟你那希臘神話有關係嗎?」江依依暗罵流年不利,禍不單行。

湯小柏沉默了一瞬,沉沉道:「你身體怎麼樣了?」

「差不多好了。」話一說完,興許是撞見湯小柏太過意外,話音走調,一陣咳嗽突如其來。

她漲紅了臉,咳了好一會,湯小柏往下走幾步,抬手好像是想拍拍她的背,又自知不合適地把手放下,眼裏閃過一抹掙扎。

江依依咳完,尷尬而不失禮貌禮貌地對他微笑。

「聽學生說,鼓渝宿舍那邊的食堂一樓,有冰糖雪梨。」湯小柏說。

「哦,我知道了,下次試試,謝謝老師!」江依依拽拽背包的背帶,「那我就先走了!」不等湯小柏說話,她火速沖向圖書館的校車站台。

湯小柏看着她的背影,其實,他一直想找機會和江依依解釋。

他頹然地笑笑,轉身走入圖書館。

二樓剛走到一半,湯小白又折回圖書館的一樓大廳。

走到大廳右側的計算機前,他打開圖書館的檢索系統,在輸入框裏輸入了「蒙馬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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