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心之憂矣
在黑暗中，床簾現出厚重的顏色，江依依的手心在冒汗。
「妖妖，下來吧，我不是來抓你的，是有話要和你說。」
「我不。」她走近了窗帘。
「乖。」
「不，我不想見你。」我不知道怎麼面對你。
楚陶然那邊長久的靜寂，一聲汽車鳴笛傳了過來，江依依心中一緊，他應該，就在外面。
「那我們家妖妖，什麼時候才願意見我？」他不惱，像是在哄一個任性的自家小孩。
「我不想見。」
江依依蹲在了地上，蓬亂的頭就抵在窗子上，厚重的窗帘布讓她呼吸困難。
「妖妖，我等你。」
電話掛了，楚陶然的聲音從房間里消失了，卻在江依依的腦海里留下的無數的影子。
因為調皮搗蛋被老師留下來，是楚陶然等在學校門口，他和老師理論，教育歸教育，不能影響江依依吃飯；
突降暴雨的時節，楚陶然抱着傘在教室外等她，在同學們羨慕的目光里，她竊喜地躲在他的臂彎里回家；
她鬧脾氣離家出走，一座城裏的公園，楚陶然被她訓練地對此了如指掌，許多次，她跑進一個小園子，楚陶然就淡定地坐在那裏；
高考那年，楚陶然請了假回來接她來去考場，她精疲力竭從校門出來，楚陶然就牽着她去吃好吃的……
他總是在等她，站在原地，好像無論她做什麼，他總會幫她撣掉灰塵，並撐起一把傘。
他有一把傘，獨獨只與她分享。
猝然從漆黑里抬起頭來，江依依起身走了出去。
我不值得啊，我不值得你這樣對我啊，楚陶然……
酒店門口車水馬龍，高級座駕來來回回，物慾原本就充斥城市，夏帆不在身邊，她終於觸到了這份成人世界的冰涼。燈影輝煌，個人的故事，又是何其的步履維艱。
楚陶然靠在路燈上，望着旋轉門裏的女孩，淺淺勾了勾嘴角，眸色一片幽深，黑色的眼睛，只有那個身影，散發出動人的光亮。
她瘦了一些。
酒店裏太過明亮，穿過旋轉門，江依依才驚覺夜色最初的顏色，漆黑潑墨，路燈緘默。看不到長夜的盡頭，任由風聲審問自己的內心。
道路邊的灌木隨風沙沙作響，楚陶然衣袂翩飛，靜靜等著那個身影靠近。
本來還有好不容易醞釀出的底氣，可一看到他，心裏竟首先泛起委屈，她今天暈車了，昨天晚飯也沒吃好，前天把自己最愛的卡通襪子丟在酒店了，在古鎮遊玩的時候，有一個她喜歡吃的甜點沒有芒果味的了，還有還有，她好多密碼都記不得了，已經被迫下線好幾個軟件了……
還有，她有點想他了。
耷拉着腦袋，江依依像認錯一樣，站在楚陶然面前。只是兩手還插在口袋裏，這是她最後的倔強。
「玩得開心嗎？」楚陶然的語氣與平常無意，彷彿就是在他家的陽台上和江依依討論棗樹成熟的時節。
「開心。」她低着頭。
楚陶然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一圈一圈繞在了江依依的脖子上，連着她的頭髮，把她裹了起來，說：「怎麼不戴圍巾？」
「忘了。」
「下次不許忘。」
「嗯。」她伸伸脖子，把下巴從高高的圍巾里挪出來。
楚陶然捂着她的圍巾，問：「零花錢夠嗎？」
江依依老實地搖搖頭：「不夠。」
「把我從免打擾里移出來。」
「你怎麼知道？」江依依問，睜大了眼睛。
「移出來，我就給你打錢。」
江依依愣了愣，說道：「我的生活費還是打在你的卡上嗎？」
「不是，是你以後的生活，我有資格給了。」他淺淺一笑，像明月落入池塘，一彎蕩漾的清輝。
「啊？什麼啊？」江依依沒明白。
楚陶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和你一起的朋友是誰？」
「你不認識。」
「那也告訴我。」
「不想告訴。」
「你哪兒來這麼多不想？」
「我就是有這麼多不想，不想不想就不想。」把他的手撤掉，江依依不講道理起來。
楚陶然突然不說話了，目光在她的表情上一點一點掃過，江依依不自在地往後縮。
「不舒服？」楚陶然拉住她，細細的胳膊握在手裏，楚陶然微微蹙眉，確實瘦了些。
「沒有。」
「生病了？」
「沒有。」
「你體溫有些高。」
「你圍巾好，我熱的。」
「有葯嗎？」
「我沒病。」
「我去買。」
「楚陶然！」
「你不聽話，我就帶你回家。」這句話，他不是在開玩笑。
江依依撇撇嘴：「我沒病，就是白天暈車了。我有暈車貼。」
楚陶然看着她，偏頭眨了眨眼睛，他思考的時候，總習慣微微偏著頭。
「我能照顧好自己。」江依依說。
「嗯，我知道。」楚陶然點頭，把她的圍巾又緊了緊，說，「回去吧，外面冷。」
一輛汽車駛過，刺目的車燈陡然把兩人照得雪白，楚陶然的髮絲透過光線，彷彿有了嶄新的靈魂，靈動地揮散這光芒。一聲鳴笛，江依依不由地出神問：「那你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給你一個選擇，要是你想和我回家了，我就帶你回家，要是你暫時沒有整理好，多玩幾天也不要緊。」
「所以你現在是要回家了嗎？」
「嗯，明天要去爺爺家。」
「明天？！」江依依皺起了好看的眉，「你要連夜回去？！」
「嗯，機票都訂好了。」他自在地笑了笑，「我訂了兩張。」
「我和朋友說好了，要一起流浪的，走了就太沒義氣了。」夏帆二話不說地陪她出來，好好的店不開，這份情誼，她說走就走了，也太不是人了。
雖然她也很想和楚陶然一起回去，可她回去又能怎麼樣呢？
回去有更多的事在等她，江際揚的事情還沒有解決，她也不想和楚陶然在一起，林靜涵一直希望他們做兄妹，她沒必要自己湊上去，讓剛剛經歷變故的楚家再遇波折。
她不能，在沒想好之前，在沒做出一個儘可能完備的決定之前，她還不能亂七八糟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