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揚之水
「媽呀，江依依，你快看看班級群里的消息！」
上午九點，邵思琪沖着江依依的床狂吼。
「幹嘛啊！」江依依的聲音充斥着一股毀天滅地的怨氣。
邵思琪一抖，她忘了江依依有嚴重的起床氣了，但這個消息實在是太重要了，她抖著膽子又說了一遍：「你看看群消息……」
江依依在床上沒有絲毫的回應。
蔣酥沖邵思琪搖搖頭，李婧雯看看手機，又看看江依依的床，無聲地嘆氣。
只要上午沒課，江依依就絕對不會在十點之前清醒。
十點半的時候，江依依的床發出細小的翻滾聲，持續一陣后，又歸於平靜。
邵思琪大氣也不敢出，斜着眼睛往江依依的床上瞟，厚實的遮光簾里沒有絲毫的動靜傳來。
「嗯？」江依依出聲了，「葛沁欣怎麼又是選的我！」
邵思琪咽咽口水，還真被自己說中了，她有點負罪感：「趣味運動會時間定在下個月，要不我陪你練練？」
「還是我和沁欣說一下吧，讓她換個人！」蔣酥說道。
「不用，」江依依光腳踩在下床的金屬階梯上，「真和她說了，以後還欠着她這個人情。」
「她不會在意的，她……」蔣酥急忙道。
「我在意。」江依依淡淡看了蔣酥一眼，起床氣蠢蠢欲動，她繼續開口，「是不是她和你說，要是我不方便，和她講一下就好？」
蔣酥沒說話，但江依依看她霎時僵硬的表情就知道她猜對了。
坑她就坑她，好歹坑得光明磊落一點，既坑了人，還想保留個好名聲，說什麼不方便就和她講，不過是搶先佔個高位等江依依去服軟。要是江依依真的去和她打招呼了，葛沁欣倒是正好賣個人情給她，順便確立她在她們二人以後相處中的優越地位。
江依依看了看蔣酥，她身上那件薄荷綠的碎花長裙還是去年中秋節的時候，江依依給她挑的。
那時看蔣酥把亂七八糟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江依依於心不忍，出手給她選了一件，從顏色到版型，既適合她的膚色又掩飾她身材上的不足，那時她開玩笑說：「沒人比我更知道你適合什麼。」
是啊，沒人比她更知道。
江依依沒興緻與她計較，她總是喜歡站在葛沁欣那一邊。
「那怎麼辦啊？你總不能和去年一樣啊，那招只能用一次吧！」邵思琪擔心道。
江依依打開衣櫃翻找今天要穿的衣服：「到時候再說吧，待會兒我出校一趟，要是選修課上的老師點名了，就幫我答聲『到』。」江依依拿出一件背帶短褲，摸了摸牛仔的柔軟程度，然後手指掃過掛着的一排上衣架子，看了幾秒選出一件白色的亮絲襯衫，左邊領子上綴著一個黑色的十字架。
「……」邵思琪瞪她，「所以我既是江依依，又是邵思琪？」
「老子愛你。」江依依瀟灑地拉開玻璃門去盥洗區換衣服。
等她出來的時候，已經洗漱完畢，收拾妥當，她隨手把換下的睡裙甩進床簾里，打開摺疊鏡，江依依給自己描上口紅。
她皮膚白皙，光滑柔嫩的臉上有着自然的淡淡紅暈，即使不是全妝，僅僅塗上口紅，就已經嬌俏萬分。
「依依，你是出去吃午飯嗎？」李婧雯問，現在已經十一點了。
「對啊，朋友過生日。」
「那口紅不是待會兒就被吃掉了嗎？」
「……」江依依戴上手錶，淡藍色的錶帶緊緊裹在纖細的手腕上，「不管，哪怕是一會兒，我也要這一會兒是漂亮的！」
「呵，女人。」邵思琪把江依依從上看到下，她正在穿一雙高幫帆布鞋，邵思琪記得那雙鞋，內增高至少有五厘米，「你別崴了腳。」
江依依霎時抬頭，涼涼地瞪着邵思琪：「要是這次再被你說中了，我就讓葛沁欣把我的名字換成你的。」
「……」邵思琪默默摟住李婧雯的肩膀。
地鐵口人潮湧動，在D市生活久了，江依依已經能輕易地看出外地人和本地人的區別。
她看着手機上的地圖，反覆對照地鐵口的推薦路線，掙扎了一會兒，她認命地把自己的位置發給瞿苒，另附上幾句話：「來吧！發揮你的聰明才智！快把我找到！」
十分鐘后，一個身穿粉色背帶褲，頭戴同色棒球帽的女生走近了江依依，兩股紫色的辮子垂落在肩背。
江依依打着遮陽傘靠在地鐵口旁的樹上玩手機，感覺到一片陰影逼近，翻起眼帘看來人。
「瞿荏？怎麼是你？」江依依驚呼。
「苒。」女生面無表情地說到。
「……」江依依頭上冒起一股黑煙，「瞿荏，就算你他媽變了性，我也能把你認出來。」
女生綳不住了，鑽到江依依的傘下，跺着腳嚎叫：「啊啊啊啊！姐！為什麼為什麼啊！怎麼你一眼就看出來了！我昨天可準備了好半天呢，我跟你講，我可連漆與白都騙過了，我今天上動車的時候還信心滿滿，想着一定……」
江依依嫌惡地把往她身上靠的瞿荏推到一邊：「那當然是因為漆與白傻啊！」
「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區分我和我姐的？我們可是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啊，一模一樣啊！你到底是怎麼區分的？用的什麼方法？居然怎麼都難不住你！我真是太好奇了，告訴我吧，告訴我好不好？說嘛說嘛說嘛……」瞿荏接着往她那邊蹭。
江依依一頭黑線地把遮陽傘的傘套按在了瞿荏的臉上，咬牙切齒：「再多說一個字，我現在就打車回學校。」
瞿荏順從地把傘套按在自己的嘴上，認真搖搖頭。
江依依指指另一棵樹，瞿荏乖乖地捂著傘套站到了那顆樹下。
江依依拿出手機，給瞿苒打了個電話。
「喂？」江依依說。
「嗯。」
「你被你妹收買了？」
「嗯。」
「所以留在S市過生日的是你，而瞿荏跑到D市過生日？」
「嗯。」
「她來這兒過幾天？」
「三。」
「她還有別的事嗎？」
「沒。」
「那待這麼多天幹嘛？」
「你。」
「我沒空陪她玩的。」
「……」
「瞿苒，你他媽不會是為了過個清凈生日把她塞過來的吧？」
「是。」
「……」江依依狠狠瞪起眼睛，但又反應過來瞿苒看不到，於是氣憤填膺的轉頭瞪着瞿荏。她們兩長得一模一樣，瞪她有種瞪瞿苒的感覺。
掛了電話，江依依蹲在地上磨牙，雖說瞿荏這丫頭就比自己小兩歲，也不難帶，但她心疼自己的耳朵。
況且雙胞胎的兩人突然分下來過生日，肯定是發生了什麼。
想了一會，她感覺后腰有一絲異樣。回過頭，她就被瞿荏近在咫尺的一張粉嫩嫩的臉驚得一哆嗦。
瞿荏捂著嘴蹲在她後面，用食指輕輕戳江依依的后腰，眨巴眨巴大眼睛滿是期待地看着她。
江依依深吸一口氣，給她一個眼色。
瞿荏迅速地拿下傘套還給江依依，然後給江依依一個充滿保證意味的微笑，她重重點一下頭，認真地抿嘴。
江依依點點頭，拉着她站起來：「今天你過生日，想吃什麼？」
「原來你知道我今天生日啊！我還想給你個驚喜的，對了對了，你還沒有祝我生日快樂呢！哦，我知道了！生日快樂要在吹蠟燭的時候說！那我先想想吃什麼，吃什麼好呢？我有好多好多想吃的，想吃雪糕、慕斯蛋糕、多層奶昔、芒果班戟、巧克力、蛋撻、提拉米蘇、歐培拉、蜂蜜……」
江依依把傘套再次狠狠按在了瞿荏的臉上。
思前想後，江依依帶着瞿荏去了一家位於新街的網紅甜品店，再怎麼聒噪，生日蛋糕得先給她辦了。
「好不好嘛！我就選三個，就三個好不好？我本來想選五個的，已經捨棄掉兩個了，那就這三個好不好，你看它們那麼可愛，那麼……」
「選一個。」江依依神色平淡。
「那兩個好不好？你看啊，我一個，你一個，我把那個巧克力的讓給你，我吃那個雪糕的，讓人家做八寸的，不！六寸！六寸好不好？我們肯定吃得完的，你看那個小熊，上面的花瓣做得多好……」
「我只買一個，剩下的你自己付錢。」
瞿荏翻翻眼睛看了看價目表，嚎得更凄慘了：「啊啊啊啊！姐姐！要是楚哥哥在，肯定會答應給我買兩個的！他……」
「他會讓漆與白放狗追你。」
「才不會！他肯定至少買三個，巧克力的給你，雪糕的給我，最後再買個芒果的給你明天吃！他……」
「他會讓漆與白放狗追你，」江依依涼涼看她一眼，「因為你惹我不高興了。」
「你就是仗着楚哥哥寵你！我早就讓他不要慣着你了，他偏不聽，現在好了，你都學會以大欺小了，這怎麼好，等你長大了……」
「買兩個也行，」江依依的心情莫名好了一點，「但你今天一次只許講一句話。」
瞿荏猛點頭，乖巧到不行。
江依依付了錢和瞿荏坐在一邊的休息區等蛋糕，小小的店面設計得很精緻，天花板上垂下的星星燈，讓江依依感到很放鬆。
「今天你楚哥哥有考試，我們待會兒拿着蛋糕去他家樓下坐坐，等他回家了，就可以進去吃蛋糕了。」
瞿荏繼續猛點頭，眼睛不住瞟向蛋糕師的工作區。
江依依趁她沒注意，露出輕柔的微笑，等瞿荏的眼珠子再次轉回來，江依依就故意擺出一副冷臉瞪她一眼。視線穿過瞿荏的肩，透過店面的玻璃，看到對面那家店的店名，江依依睜大了眼睛。
這個店名太詭異了，但是她很熟悉，是在哪裏看過來着，她熟悉到頭皮發麻，同時也被這個店名震撼到頭皮發麻。
一截一截的木板上，四個抽象至極的字元，「幡然悔悟」。
店主得悔悟到了什麼程度，才會起這麼個讓人不忍猝看的名字，江依依幽幽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