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日居月諸
「是哪家的姑娘?我們認不認識？」楚宛笑着看向坐在一邊喝茶的林靜涵，林靜涵穿得素凈，楚宛忍不住心中一酸，自己的弟弟還沒離世多久，林靜涵就要打起精神，強撐著笑意維護春節的喜樂，這一身的素色，大抵是她為楚建赫保留的一絲小心翼翼的惦念。
又看看楚陶然，父母伉儷情深，楚陶然這孩子從小耳濡目染，恐怕也是個既專情又長情的人。
楚老爺子高興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小子嘴裏漏出來的一個姑娘家，怎麼樣，到什麼地步了?快和我說說，等拜年的時候，我就去和老韓炫耀炫耀!」
林靜涵撫了撫楚老爺子的手，輕聲說到：「爸，現在還不能出去說，好事多磨呢。」
「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喬惜小丫頭一聽可來勁了，「哥哥你也有今天啊，哈哈哈，被嫌棄了吧！」她今年剛剛上了高一，還是和小時候一樣，活潑愛鬧的性子，人也笑得往楚陶然那邊湊了湊。
楚陶然不說話，抬眼涼涼地掃了一眼喬惜，她立刻閉上了嘴巴，收了笑聲，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其實喬惜小時候還是很喜歡這個表哥的，但自從被楚宛經常性灌以「你哥哥上學時成績如何如何好而你又是如何如何不讓人省心」的說教之後，她就對楚陶然十分感冒，而楚陶然又喜靜，最多給活潑的喬惜兩分回應，時間長了，不知為何，就在楚陶然就在喬惜心中變成了深不可測的樣子，旁人說她一句，她絕對頂撞十句，可要是楚陶然，她半句也不敢多說。
而楚陶然也認識到了這一點，正好，樂得擔了這份敬畏。
自從林靜涵母家那邊的表妹戴琳企圖順走過他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他同樣把這種敬畏，也建立在了戴琳的世界觀里。
「爺爺，與其如此，不如好好研習一下棋藝，贏了韓爺爺，讓他輸上幾次，那才是他更在意。」
一聽這話，楚老爺子眼睛一亮，但又反應了過來，好啊，這不是在諷刺他棋藝差嗎！
老爺子嘴也撅了起來，竟有幾分頑童般的可愛：「你小心點，我已經精進很多了，現在一定能把你殺得落花流水!」
楚陶然一笑，把手裏的茶杯輕輕擱在了茶几上，看向楚老爺子，有恃無恐地問：「真的嗎？」
望着自家孫子嘴角眉梢的青年盛氣，楚老爺子開懷大笑：「來!拿我的棋盤來!今天我一定贏!」
「讓讓您也無妨。」
楚老爺子敲了一下拐杖，惱羞成怒：「你閉嘴!我自己能贏!」
廳中再度湧起溫暖的笑意。
……
在年味十足的S市，花酒家所在的小巷蘇醒的很早，又很晚，靜悄悄的窸窣走動聲，在巷中蟄伏。
劉桂梅開門很晚，十點多了，才緩緩拉開了貼花的玻璃移門。她依舊穿着那件厚厚的舊睡衣，還未洗漱，蓬亂著頭髮，而五官錯動里透露出的精明和算計，卻是明晃晃的。
或許是因為昨晚的鬧劇，或許是她故意避開早高峰里的口舌，才故意開門晚了。
日光斬進昏暗的店裏，一夜之間，店裏陳設已經空了許多，沒剩下什麼了。
她像往常一樣抬起手臂擋在額前，懶散地眯起了眼睛，站在移門旁邊，陽光里的熱氣蒸騰掉她身上的憊懶，看見額前的毛糙的碎發在陽光下透出枯黃的樣子，從脖頸里溢出來的油脂味道，讓劉桂梅自己也弄不清究竟多久沒洗過身上的這件睡衣了。
左右不過是在這破破爛爛的巷子裏，打扮給誰看，她露出了厭煩的笑意，隨即又變成了得意，好在她已經找到了出路。
昨天的女人是個蠢貨，根本拿不住人，劉桂梅現在要等的，就是一筆達到她預期的錢，從此，她再也不用假笑賣弄，也不再需要忍氣吞聲的奉迎……
她用曬熱的袖子捋了捋自己的頭，愜意地放了下來。
劉桂梅的身體，一下子僵住了。
店前窄窄的水泥路上，站着五個一身黑的男人，站在後面一點的中間男人，還穿着西裝，五個人都是人高馬大，不動而威，他們都戴着黑色的帽子和口罩，從臉上露出的一點點黝黑的膚色和這凝重的氣勢看來，劉桂梅的短短的指甲，狠狠摳進了移門的金屬槽里，一個說話的，四個打手，四個不多，但個個都是老手。
意識到這一點，她立刻把門拉起來，撲在門上的架勢，已經亂了陣腳。
但有人比她更快。
一隻帶着手套的，強壯有力的大手穩穩按在了門上，她再也不能撼動分毫，她逃不掉了。
他們連手套都帶着，連指紋都不會留下，對任何細節都是有備而來。
那男人低頭伏在了瑟瑟發抖的劉桂梅耳邊，聞到了一股讓他噁心的氣味，他沒說話，只是靜靜的保持着這個姿勢，把陽光擋在了外面，把自己黑色的影子籠罩在了劉桂梅的身上。
這個打手的沉默，讓劉桂梅在對下文的等待里，越來越緊張和無措，她到底該怎麼辦，昨天那個女人單槍匹馬地來，走的時候是崩潰著走的，她還以為那個女人也就不過如此了，沒想到今天……就在店門口堵她。
「理髮。」那個打手嘶啞著聲音說，沉沉兩個字，說得劉桂梅驀地一震。
扯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劉桂梅斷斷續續地接話：「好……好好……那……里……邊請……」
那男人直起了身子，高大的身影，擋去了更多的陽光，劉桂梅覺得寒氣直入肺腑，店裏一片昏暗。
他讓了讓，其餘的四人魚貫而入，直到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走了進來，那個按著移門的大手，才也閃身走了進來。
老舊的貼花玻璃門，就在劉桂梅眼前利落地合上了，把今天難得的好日光，都擋在了外面，徹底地。
店裏一下子黑了下來，最後進來的人往左邊走去。
「不用開燈了。」那西裝男人說。
打手的腳步聲停了，站在原地，恭敬地說了一聲：「是。」
劉桂梅的心直直下墜，這群人，連她店裏的燈開關，都了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