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其黃而隕
小巷裏已經瀰漫起了淡淡的飯菜香氣,鍋碗瓢盆的聲音,滋滋作響的小廚房,從窗口湧出的白煙,除夕將至,魚肉都上了桌。
巷尾的理髮店忽然拉開了門,巷中的雜聲似乎也為之一頓。
一聲嘶嚎,一個紫紅的臃腫身影被甩了出來,一聲悶響砸在了水泥地上。
停頓了幾秒,又一聲尖利的嘶嚎在蒼涼的冬日陽光下炸響了。
就像昨晚被扔出店的雜物一樣,今天換了劉桂梅本人。
她的頭髮徹底亂了,整個臉都痙攣起來,伏在地上,整個身體抖得一刻也停不下來,叫了一陣,就再也發不出聲音來了,大張著嘴,面白如紙,一雙驚懼交加的眼睛,睜得想要飛出眼眶。
她感覺到自己的下半身有點不對勁了。
之前不讓她關門的那個打手面無表情地走了出來,站在陽光下,周身卻是寒氣籠罩。
「不,不要,不要……」
劉桂梅氣若遊絲,也或許根本沒有發出聲音,頭髮蹭著粗糲的水泥地,疼痛已經滅頂而來,疼得連脖子都彷彿變成了冰,連着她的脊骨,也變成了一根冰刺,殘忍地貫穿在她的身上,她一點也動不了,只能扭曲這臉,涕泗橫流地瞥著站在他腳邊的男人。
男人只冷冷盯着她的小腹。
他在等,如果剛剛那一下不夠,他會毫不猶豫添上幾腳。
曹斌出門倒水,端著盆子走出店裏,一盆溫熱的髒水「嘩啦」一下倒在了他店前角落的水泥地上。
一陣帶着污濁氣味的白煙在水泥地上騰騰往上。
他一側目,隨機絆了一跤,劉桂梅扭曲著伏在地上,一個高大強壯的黑衣男人站在旁邊。
聽到潑水的聲音,那男人倒是沒什麼反應,劉桂梅的臉卻痙攣得更厲害,地上的灰塵都粘在了她的臉上,看上去恐怖至極,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往曹斌的方向伸出了手,其實相距很遠,只能看到曹斌的身影而已,但來一個救她的人,哪怕只有一個,也好啊……
救救我……
救救我吧……
求求你……
曹斌往後退了一步,鑽進店裏立刻摔上了門。
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劉桂梅的手無力地摔在了地上,袖子撲起了一片灰塵。
「看得出來嗎?」店裏的西裝男人把椅子轉向了門口,問門外的打手。
「看不出。」他回答道。
西裝男人嗤笑一聲,說:「她穿着褲子,怎麼看得出來?」
打手盯着劉桂梅下半身的眼睛一凝。
劉桂梅驟然在地上瘋狂地掙紮起來,她絕望地看着自己面前的打手,一點一點往遠離他的方向挪,不要,她不要在這個她一直鄙視着的巷子裏,被剝下褲子,她不要!
除夕之夜,她就是最大的笑話。
「不!不要……我不是裝的……疼……很疼……一定是掉了……一定是……」她乞求了。
西裝男人站了起來,一句話也沒說,帶着身邊的三個人走向了巷尾的黑色汽車。
劉桂梅驚慌地看着留下來的打手。
是不是……決定放過她了……
打手的表情比之前更僵硬了,翻上眼帘,他瞥了一眼同樣僵著臉的劉桂梅,同情的目光只有一瞬間。
劉桂梅的呼吸止住了。
打手摘下自己的兩隻手套,捏著劉桂梅的下顎把手套塞進了她的嘴裏,動嘴兇悍。
隨即,打手的拳頭,狠狠砸在了她的小腹上,一下一下,貫徹了他全身的力道。
睡衣厚重,拳頭髮不出聲音。
悶悶的聲響,湮沒在小巷中再度響起的鍋碗瓢盆聲里。
十幾分鐘后,警車的急促聲音闖進了小巷。
在執法的警笛聲里,那個打手恍若未聞,拳頭兀自咂得堅決,拳頭下的劉桂梅,早已不再動彈。
他沒逃,就像等的就是警察的到來。
被按在地上拷上手銬的時候,他終於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
從電影院出來,花酒抱着沒吃完的爆米花桶,和花子鈴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等等,民濤來電話了。」花子鈴把花酒拽到一邊,接起了電話。
「劉桂梅的事怎麼樣了?」她的表情很凝重,還帶着緊張。
花酒吃爆米花的手立刻停了下來。
「被打了,孩子肯定是沒了,我聽她叫得太慘,就偷偷報了警,唉,120才把她抬走,太狠了,地上都是血。」
花子鈴捂住嘴,到抽了一口氣。
看出情況嚴峻,花酒往前走了一步,她只能以花子鈴變化的表情來猜測事態的發展。
「那打人的那些人呢?警察抓住了嗎?」
「只有一個,當場帶走了。」
「只有一個?」
「不止,但留下來頂罪的,就一個。」齊民濤在電話里嘆了一口氣。
花子鈴也嘆了一口氣,又說了幾句,也就掛了電話。
「媽,劉桂梅被人打了?!」花子鈴電話一掛,花酒就迫不及待地問,而且似乎和齊民濤還是早有預料的樣子,不,還包括江依依,他們都像早有預料的樣子,這個消息只有對花酒自己,才是完全新鮮的。
「嗯,還下了重手,人已經去醫院了,也不知道結果怎麼樣,我們待會兒早些回去。」花子鈴沉沉說道,剛剛才看的歡快賀歲片,被徹底地從腦海中拔除了,心中突然被壓上了一塊大石。
「今天可是除夕啊!除夕就把劉桂梅送進了醫院?!」花酒驚愕,「怎麼說劉桂梅不是還懷着那個男人的孩子嗎?不至於連自己的孩子都……」花酒說不下去了。
如果劉桂梅有事,除夕之夜,兩條生命。
全城都在歡慶春節的時候,張燈結綵的歡喜里,劉桂梅還躺在冰冷的床上不省人事,她的新年,可能永遠都不會來了。
花酒突然覺得自己昨天的話說重了,盼著劉桂梅倒霉,可真到了這一步,良心上有感到分外的不忍和同情。
「非得要把自己糟蹋到這樣的可憐樣子,」花子鈴牽起花酒的手走進了人流,「她自作孽是不對,但我們做人不能沒良心,回家吧,真出了事,能幫的,也就幫一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