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老使我怨
「那個小三會要求和你們面談的吧。」
「不見，她還不夠格和我們說上話。」
夏帆點點頭，交代：「我在S市留幾天，有需要和我說。」
「你已經幫我很多了，這輩子都還不了這個人情。」
夏帆打開轉向燈，平淡敘說道：「人情和情意不一樣，我們之間不用說這些。」
江依依團著圍巾笑了，往座椅深處縮了縮。
認識你真好，夏帆。
臉貼上車窗，寒意刺得江依依一凜，不知什麼時候，窗外已經一片漆黑。
黑色的山影蟄伏在濃重的荒寂里，除夕的華彩在這裏已經褪去了，原本的樣子就赤裸裸呈現在視野里。
節日總是暫時的，江依依有的時候會懷疑，是否是日常的生活太過雞零狗碎又平平無奇，人類的倦怠神經就需要張燈結綵的慶祝，以喚起消磨掉的熱情。
掩蓋真實的荒涼和無望。
「夏帆，我小時候一直覺得我爸媽就是童話里的公主和王子，他們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所以有了我，後來讀《詩經》，覺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在別人身上是理想，但我爸我媽肯定能到最後，後來漸漸看明白了一些事，終於不再是『爸爸愛媽媽，媽媽愛爸爸』這種小兒科的說辭能矇騙的了。我逐漸不在他們的感情上強求了，只希望能和平相處就好了，攜手同行就好了，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可我好像什麼都不是，連誠信合作，他們都沒做到。」
「這不是你的錯。」
「我當然知道這不是我的錯，又不是我讓他出軌的，又不是我讓他連做人的底線都枉顧的，與我無關，我只是很失望罷了，你說，在我的生命里，連我爸都是個渣男，這個世界上會有矢志不渝的真愛嗎？」
「你會比你媽幸運。」
「哈哈哈，原來真的只能賭運氣啊，運氣差就是悲慘，運氣好就有一線幸福的希望。」
太諷刺了，江依依的手指在車窗上滑來滑去，把水汽的薄霧攪得一團亂，凝成的水滴沿着玻璃歪歪扭扭的淌下，車窗顯得很醜，既可怖，又髒亂。
「一開始不是這樣的，人的一生很漫長，遇到什麼，錯過什麼，都不是我們能憑意念掌控的，不是別人這樣，而是每個別人都是自己，也許你也會遇到一個人，覺得這輩子非他不可，而他待你，又特別好，於是你和他在一起了，但你們在一起不可能永遠甜蜜無憂，總會遇到不如意，遇到需要克服的東西，和一個朋友相處尚且會有矛盾，更何況是生活完全交織在一起的伴侶呢？不是每個人都是智者，總有傻瓜為了走出這個困境而跳到另一個火坑裏。」
「我爸是那個跳火坑的傻瓜。」
「他可能要更蠢一點，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他有一萬種方法，哪怕是真的變了心，坦白出來后再協商該怎麼辦，婚姻還要不要繼續，那至少還有一份磊落的體面，但如果選擇偷情出軌，就是欺騙和愚弄，甚至外面連孩子都有了，他的素質太差了。」
「怎麼辦？聽你罵我爸，我竟然還有一點贊同和舒暢。」
「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爸。」夏帆偏頭看到江依依趴在車窗玻璃上的背影，眼中沉沉漫上憂悒，這件事給這個女孩的衝擊，一定遠比她表現出來的深刻，這件事，是註定烙印在她的骨骼上的，甚至一輩子揮之不去，在靈魂里永無沉寂之日。
江依依的一生，在家庭的陰影下，要如何面對感情……她的不安和惶惑，無人能給她正解……
她可以試，但夏帆不得不擔心她是否能夠承受失敗的結果，江際揚是她的父親，也是她的詛咒。
夏帆很希望江依依和楚陶然在一起，楚陶然這個人他信得過，很好，非常好，可誰又能篤定對人的判斷呢？如果江際揚的醜聞散播了出去，想必也同樣讓很多人大跌眼鏡。
在這一瞬間的糾結里，夏帆才突然贊同了江依依對楚陶然的逃避，她不信任愛情，她太怕受傷了，對她來說，卷進一場愛情，就是把自己放在了危險的處境，自己的真心，任人宰割，而站在愛情之外，她至少還有自己保護自己的微薄力量。
她沒被蛇咬過，但真切地看了其他被蛇咬過的人，痛得感同身受。
「二十多年，今天一地雞毛。」
湯瑩和江際揚已經結婚二十幾年了，當初他們結婚的時候，又怎麼會想到，破鏡時分，會在二十幾年後。
可笑，愛情和婚姻，都荒唐可笑。
「我以後不要結婚了，也不要談戀愛，傷人傷己。」她說着，在窗上按了一個模糊的手印。
手掌留下一片冰涼和水汽。
「沒有愛情也不會死，你不用逼自己扭轉現下的心境，慢慢來吧，該遇到的人，總會來的。」他本該勸慰江依依仍然要對愛情充滿希望積極生活云云，但是現實就在眼前，他沒辦法強加一套價值觀。
誰都知道，良人難得。
「要是你老了沒人要，就和我過吧，五六十歲的時候再來找我。」夏帆說得一本正經。
江依依猛然回過頭：「五六十歲？五六十歲是什麼概念?你和我頭髮都白了吧?你不和別人結婚嗎?!」
「差不多吧，你又不是我，反正你年輕時也沒多好看，我委屈一點就算了。」
「呸！我比你好看，你這個醜八怪！」
「我提醒你一下，只要服務員是女的，我都能打折優惠。」
「不管!你丑!我好看!」
「像我們這種從小帥到大的，就不這麼在意別人的顏值評價，因為讚美已經聽太多了，早就看淡了，不像有些人，反應那麼激烈，一看就是……」
「不管！我就是好看的!」她煞有介事地把圍巾整了整，來了些精神。
夏帆翹翹嘴角，打開了音樂。
「夏帆，你要單身到五六十歲嗎?」
「嗯，那個人離開后，沒人可以替代。」夏帆的聲音裏帶着隱隱的堅決。
「可未來變幻無常，要是以後遇到了一個特殊的人呢？」
「那就說服她，五六十歲的時候和我一起照顧你這個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