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淇則有岸
台階上濕漉漉的，江依依恍然意識到，原來D市的新年，是在陰雨里度過的。
兩天的時間，她回到了D市。
夏帆說：「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
夏帆說：「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夏帆說：「如果堅持不下去，我就在身後。」
夏帆說：「……」
不需要，她不需要給自己撤退的後路，快刀斬亂翻，當斷則斷。
鑰匙冷得如一塊薄薄的冰，插進鎖孔，江依依一把拉開了家中的門。
江家一片死寂。
沒有開燈，沒有聲音，厚重的渾濁氣味沉澱在空氣里，窗帘擋去了外面的光，江家沒有新年。
客廳里沒有人，茶几上的煙灰缸里，滿是燃盡的煙頭，煙火撒在外面，亂糟糟的樣子，沙發上還很整潔，只有江際揚慣常坐的地方微微陷下了弧度。
還好，至少沒有上升到暴力。
他們應該在房間里。
江依依扯扯嘴角，真是諷刺啊，在夫妻二人的房間里……
敲了兩聲，她推開了門。
「媽？」
窗帘拉得嚴嚴實實的，雙人床上，只露出了一個蓬亂的頭。
湯瑩沒有回答她，像個生了病的蠶蛹，一動不動，黑色的輪廓壓抑非常。
「媽……」
「我還當你和你爸一樣，都不想回家了呢。」陰鬱和怨憤就蟄伏在話音里。
「身體不舒服嗎？」江依依動作很輕地走近幾步。
「我死了才好，大家都省事了。」
湯瑩蜷在被子裏，蓬亂的頭髮抖了抖，就是對江依依的回應了。
「我是站在你這邊的，你不是一個人。」
湯瑩笑起來，越笑越大聲，整個被子都抖了起來，放大了聲音，才聽出其中的嘶啞。
江際揚的出軌，給湯瑩的打擊太大了，雖然在長期的爭吵里消磨了感情，但出軌這個行為，就是對她最徹頭徹尾的羞辱和報復。
這麼多年，她對這個男人的關懷，對這個家的苦心操持，都變成了笑話，這個世界上最荒唐的笑話。
江際揚的這份欺騙，在湯瑩的生命里，貫穿了整整六年。
六年裏，她竟然與這樣的男人同塌而眠，與這樣的男人同桌餐飲，與這樣的男人同行出遊……而這個男人心裏裝着的，是外面的小三和私生子，是露骨的背叛。
她的枕邊人，讓她覺得噁心。
「媽，你該保護自己了，很多年前是你護着我，這次就讓我來護着你吧。」
湯瑩的身子陡然一僵，從被子裏爬出來，黑色的針織衫就裹在身上：「依依……」她紅腫的眼睛深深望着自己的女兒，那年的噩夢，捲土重來，那個猥褻的罪犯，他的臉，至今還可印刻在湯瑩的腦海里。
「等我有錢了，就和我去S市過日子吧，不要理我爸了，我養你，把你養得好好的。」
湯瑩紅腫的眼睛從眼底慢慢濕潤，委屈的水光把她的眼睛激得赤紅，嘴唇上蒼白乾裂，憔悴里，嘴唇抖了起來，她賭誓一樣說：「離婚！我要和他離婚！這個人，我一秒鐘都不想和他待下去了！你和媽媽走，我們母女兩自己過！沒他我們還活不下去嗎！」
江依依轉身把門關上后，就坐在了床邊，把手伸進被子，被子裏只有淺淺的溫度，不甚溫暖，她在被子裏捉到湯瑩的手，說：「好的，那我們就離婚，然後我們過我們的日子，他們一家三口愛怎麼過就怎麼過好了。」
聽此，湯瑩怔了怔，眉頭皺了起來，啞著聲音說：「不行，他們怎麼能想怎麼過就怎麼過……他們怎麼配……他們做了這樣的事……人渣！」
「他們太傷人了。」
「不行！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我離婚了，正好便宜了他們，他們正好狗男女湊一對！不，我要再考慮一下……」
江依依握緊了湯瑩的手，望着她的眼睛，嚴肅說到：「那就擱置離婚這件事，他們兩個人，我爸跑不了，我們應該先從那個外面的女人開始料理。」
湯瑩的手怎麼也暖不起來，她兩眼只有怨憤的蒼茫，鋪天蓋地的黑色在她的臉上慢慢濃重起來，她的手指，在江依依的手掌里，蜷緊了，恨意籠罩在她的身上。
她茫茫的看向江依依，彷彿那就是她的救命稻草，唯一的救命稻草。
「先穩住我爸，告訴他，這件丟醜的事，你不會往外講，也不會忘親戚朋友那邊透露，包括奶奶，如果有人懷疑，你會幫他瞞着，這是一個籌碼，把這個籌碼要先握在自己手裏，握住了這個，就是抓住了他的名譽，也是他最看重的東西，這對他，就是一個有效的牽制。」
「可我心裏有氣，我可能沒辦法還幫他說話……」
「這不是幫他說話，是在控制他。」
湯瑩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然後，也不用再和他說你有多傷心，有多失望，他有多人渣了，他自己心中沒數嗎？六年時間短嗎？但凡他顧及到了一絲，也不至於走到這一步，接下來該做的，就是冷靜給他看，就事論事，現在問題就擺在眼前，問他打算怎麼辦，兩邊人，他選哪個，問到時候，你不要哭，不要委屈，更不要鬧，要十分冷血的問，讓他無從把握你的想法，甚至要讓他有一絲懷疑，懷疑你是不是很期待和他離婚，一個自己出軌的男人，卻絕對不希望自己的妻子不全心全意，尤其是我爸那種人，他就是那種特別大男子主義的，你一無視他他反而心裏不痛快。」
湯瑩的臉色發白了，斷斷續續地說：「那……那要是他……選了外面呢……」
江依依嘲諷一笑，說：「他不會，要是會，外面的孩子不會一直是私生子。而且我猜，那個女人，她似乎也並不是想要和他結婚……」
湯瑩眨巴著泛淚的眼睛，有些東西，似乎被江依依梳理得清晰了。
「這樣的話，他就面臨一個困境，要是我們不要他，他就是眾叛親離，一無所有。」江依依挺直了背脊，「所以你的態度，對我爸，就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