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如何如何
江依依沉默著，似乎真的是在想了想，說道：「快了吧。」
「嗯。」楚陶然明白，她沒給確定的日期，就是暫時還不會回來的意思。
「三三。」
「嗯？」
「會不會有一天，你不要我了。」她以陳述語氣拋出這個問題，淚水滑落得迅速，好像一落在褲子上，就瞬間吸收，瞬間消失，黑色的褲子，也看不出任絲毫的痕迹。
「不會，你最好，我捨不得不要。」楚陶然說着心尖尖上的話。
「我不好。」
「哪裏不好？」
江依依的淚水越發地多了起來，無聲地顫抖著雙唇，好半天才說：「脾氣太差。」
「我沒覺得。」
「我經常和你生氣的。」
「有嗎？我只覺得你可愛。」
「我還很懶。」
「沒有啊。」
「不洗衣服，不做飯，不打掃衛生。」
「正好，反正我捨不得你做事。」
「我講髒話。」
「你有講髒話的分寸。」
「我愛花錢。」
「在我這裏，錢和你的快樂，是你的快樂更重要。」
「我不講理。」
「你任性一點，我才放心你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她重重咬上嘴唇，一顆淚珠滾出了眼眶，她列舉了這麼多避重就輕的理由……
「我被猥褻過。」
楚陶然一頓，這是第一次，江依依直面了這個創傷。
她第一次和他吐露這件事，而且沒有任何的迴避，用了最赤裸，最不留餘地的措辭。
「我很在意。」他說。
果然，江依依原本就心存期待着，哪怕是他在騙她，哪怕是客氣地哄哄她，她就想用最血淋淋的方式，求一個「沒關係，我不在意」的回應，她甚至不想在意有多少真心，她只是想聽到，又一個人，能這樣對她說一次罷了，哪怕就一次……她真的太累了……
結果是「我很在意」啊，希望落空了呢……
「我很在意，現在想起，甚至想去把那個人殺掉，他傷了我最愛的人。」楚陶然的眼底忽然紅了。
江依依突然屏住了呼吸。
「有的時候，我會想，要是可以，我寧願那個時候這件事是發生在我自己身上，要是能替你承受就好了，是不是聽上去還挺好笑的？」
江依依捂住了嘴，任由淚水決堤。
「我真的很在意，如果是在別人身上，或許我能用我爸的那套邏輯看待，繩之以法，公正裁決，可是是你，我只希望那個人直接死刑，用上古代最殘忍的刑法，碎屍萬段也不解恨，一直都是，我永遠也淡化不了這份仇恨。我想把你放進我的保護區，誰也別想在我楚陶然的手上傷到你。妖妖，從始至終，我的心意，不是我爸的愧疚延續，也不是同情心泛濫，更不是自我道德綁架，只是我喜歡你，我愛你，不忍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想給你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我，最好的家，最好的幸福。你的每一種任性我都覺得因為是你，而萬分的可愛，那件過去的事，於我，不是你的污點，而是我的傷痛，我早已……早已把你看作我自己的一部分，我從沒介意過，只是因此越發捨不得你……」
江依依已經泣不成聲了。
「妖妖，錯的是魔鬼，而你是天使。」
真的嗎？
她真的像楚陶然說的那樣嗎？
她沒錯，明白這些道理，她也照樣走不出這個陰影。
沒有哪一種創傷，是能靠講道理就能治癒的。
她江依依何其聰明，這些藐視世俗成見，靈魂堅強獨立的立身哲學，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能用這個道理去安慰別人，卻說服不了自己。
從小到大背負的一切，都是真實而悲涼的。
江依依也會惱恨，為什麼就是沒辦法灑脫呢……
「三三，我克服不了這個心結，在克服它之前，我不適合與任何人在一起。」我不想帶着卑微的心，屈從於愛情的庇護。
「也許只有你試着和一個人在一起，才能克服它。如果結局完滿，一切都會完滿。」
楚陶然說，他望着安全通道外的閃亮燈光，以及瓷磚上不時閃現的重疊人影，他站在光明與黑暗的相交之處，一念之間，就是不同的世界。
江依依伏在兩膝上，指甲在褲子的中線上用力，她的世界，原本就是黑漆漆的，只是很多年前遇見了楚陶然。
沒有人知道，那場犯罪的起初，就是她被一條大狗堵在了公園的一角，她怕狗，從小就怕，爺爺和她說過，見了狗千萬不能跑，越跑狗就越把你當壞人，它就會追你，甚至還會發了凶性咬人，她記得很牢，貼著牆壁，沒有跑，也沒有大喊。
靜靜等著大狗怒視的眼睛鬆懈下去，鮮紅的舌頭縮回牙齒森然的嘴裏……
可她沒有等到，從大狗身後走出的，是一個戴着鴨舌帽的男人……
他說：「得來全不費功夫……」
楚陶然在薩摩面前護住江依依的時候，他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而對幼小的江依依，那猶如對慘痛的彌補，有一個人，填補了江依依的某種缺失。
在精神上，給了她錯位的償還。
楚陶然是她窗邊的星星，那麼近，又那麼遠，好似永遠都在她左右，卻毫無可以放在手心的真實感。
她不知道，與楚陶然相關的任何事，她都顧慮重重。
「妖妖，給我一個機會吧，我不想再看着你遠遠逃開，選擇和其他人一起出遊，而不是和我，給我一個正當的身份，可以插手你的任何軌跡，好嗎？」
周塔塔和楚陶然一起畫畫的時候曾說過：「楚三從不逼人，因為他不用逼迫，就沒人可以拒絕他。」
沒有人可以拒絕楚陶然，他把一切都展開在了江依依面前。
「等到新學期了，我就要有些新氣象了，要不你就做我男朋友吧，想想我還挺有面子，邵思琪他們一定特別驚訝，我要帶你在C大走上好幾個日夜，炫耀脫單，炫耀男朋友，炫耀男朋友顏值，你要打扮得好看一點，別給我丟人，知道嗎……」她絮絮叨叨說着，好像只要說不停，眼淚就不會有掉下來的時間。
楚陶然嘴角上揚，笑了起來，眉目燦若星辰，一步走出安全通道，四周明亮，塵世暖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