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白茅束兮
江際揚擔當的最好的角色，可能就是兒子了。
他不是那種無微不至、噓寒問暖的細膩兒子，但對父母，現在更多的是對江老太太，極為的敬重，尤其是在江老爺子去世之後，但凡江老太太說個什麼，哪怕是提了一嘴「村東頭的老張家換了個大冰箱我瞧著還挺新鮮」，江際揚就能二話不說在第二天一大早就給他母親訂一個雙開門的大冰箱，也正是因為諸如此類的事情，湯瑩才和江老太太有了些許嫌隙。
江老太太執拗，不肯住城裏，捨不得都是老交情的一村子人，也堅持年只有在農村，才有年味，這一點湯瑩不強求，但想着村子裏也就那樣一般的生活條，出了門就是田野河流以及交了一輩子的好鄰居，到底是一個老人家獨居在村子裏，犯不着用上規格那樣大的冰箱，放着也放不了多少東西，他們在D市，也還是用的老式的單開門冰箱，她覺得很沒必要，浪費錢，而江際揚則認為，好的東西理應就著家裏的大長輩，在這些教條式道義上，他倒是固執得一塌糊塗。湯瑩維護的是「過日子」，江際揚維護的是「做人的形象」。
而這一切，在江老太太眼裏就成了湯瑩阻止親兒子孝順自己，老太太不大高興，暗戳戳發了幾句牢騷，又惹得湯瑩很不快，他們夫妻倆過日子，老太太老來摻一腳是算怎麼回事？
湯瑩也就和江老太太一直客客氣氣的，實際上卻有些疏遠。
這次她主動往江老太太那邊拋出江依依，也就是伸出了自己的橄欖枝，無論如何，先拉攏到老太太，不能讓老太太往外面人那邊站。
江依依被湯瑩安排的任務很明顯，這次回去，是勢必要把她奶奶哄得高高興興，認準了她只有江依依一個孫女，就算以後捅破了天，她老太太也要站在自己孫女的位置上說上幾句公道話，心要妥帖地放在江依依這兒。
江依依心裏想明白了，這次回家，她是被外派了，而主戰場，湯瑩要自己親自料理。
她還是鬆了一口氣，其實自己也沒有多想直面這個問題，湯瑩站出來擋住洪水，對江依依來說，是給了她庇護，只是舉步維艱的人，徹底變成了湯瑩。
一頓差勁的團圓飯吃完，江依依藉著回老家收拾行李的理由，躲進了房間，把客廳留給了湯瑩和江際揚。
一開門就是慘不忍睹的糟亂景象，江依依把自己摔在床上，她好想，她好想再給楚陶然打個電話……
聽到他的聲音，江依依就會得到平靜……
……
客廳里，江際揚點燃了一根煙，湯瑩坐在沙發的另一邊疊衣服，她一言不發地疊了好幾件。
「我不會離婚的。」江際揚首先打破了沉默。
「嗯，我也同意等到年後。」湯瑩疊衣服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年後我也不離婚。」江際揚狠狠吸了一口煙。
湯瑩翻起眼睛看他，江際揚坐在茶几前，湯瑩在沙發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聞得到煙味，聽得到他窸窸磨動指尖的聲音，煙霧從他的頭上升起來，江際揚的頭髮，確實有些花白了。
「離了吧，這麼過着沒意思，孩子也攪合在裏面難受。」湯瑩低頭說着。
「離了你怎麼過？」
「總歸有辦法，依依也大二了，兩年也就畢業了，她工作了，也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工作？現在本科生哪有優勢，C大又不是名牌，她應該考個研，爭取再……」
湯瑩說得麻木：「各有各的條件，她以後哪還像在這個家一樣，我肯定是供不起的，拿什麼樣的收入，就過什麼樣的日子，也不是非得考研，活下去才是首要的。」
「不行！她不是喜歡文學的嗎，考研上個好學校的文學院不是更好了嗎？！不要離婚，別害了孩子。」江際揚知道婚後他可以給撫養費，可他不想離婚，所以他不提。
湯瑩也揣著明白裝糊塗，語氣更是平淡：「是別害了孩子，外面那孩子也快要上學了吧，怪可憐的，還沒懂事呢吧，別害了孩子。反正依依也成年了，青春正好的時候，女孩子家，什麼苦吃不得，再過幾年，找個差不多的人嫁了也就行了。」
江際揚聽着更是難受，那孩子還小，可江依依正是人生的關鍵期，柔弱的女孩子，怎麼能任人欺凌，況且，他自己也並不認可那個男孩，他心裏，江依依是自己的小孩，唯一的小孩。
那個男孩，完全是個意外……
他恨透了這個意外。
「怎麼能隨便嫁了？小然和靜涵不是剛來說過嗎？」
「呵，」湯瑩涼薄地冷笑一聲，「此一時彼一時，小然家什麼條件？老楚不在了也動不了他家在我們D市的地位，現在還有會做人的新律師，往他家送送東西，在自己師父面前賣個好。如今在D市律師界活躍的中流砥柱，沒有全部也有一半是老楚帶出來的，小然自己又爭氣，前途肯定無量，之前我們家雖不是那樣的名門，但也體面乾淨，知根知底，經濟上也不差，現在就不是了，就算小然有心，依依也不能去，高攀上去，時間一長，就得受委屈，楚家又不是只有小然一個人，七大姑八大姨看不上眼，依依的日子也照樣不好過。再說了，拿着她的私生弟弟的事情一嘲，依依又有什麼好說的，事實擺在眼前，她只能吃悶虧。」
江際揚的臉色轉青了，扭過頭來用深陷的眼睛望着仍在疊衣服的湯瑩，眼睛裏是酸楚的自責：「我沒想到……還有這些牽連……」
湯瑩終於正視了他，江際揚也在這些天裏老了許多，說道：「你當然想不到，這些人際交往的關門過節，都是我在周旋，你當然不清楚，牽一髮而動全身，你做好心理準備，離婚後，那些親戚朋友，該如何交往，他們嘴上怎麼說的，心裏怎麼想的，你最好早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