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不可埽也
快要開學了，這個寒假，江依依就是在江老太太的指導下，學了一點點點刺繡基礎，一點點的織毛衣技法，順便精修了自己的紙雕技術，順帶打心眼裏感嘆小胖子家送來的沙地紅薯確實不錯。
江際揚和湯瑩沒有回來，江依依猜測他們還沒有平衡好，怕被江老太太看出端倪，江際揚和湯瑩找補著回不來的理由，江依依盡她所能地為他們圓謊。
似乎是眼不見心不煩，江依依倒也真的從一團亂的風暴中心抽離了出來，廢墟之中，只有江際揚和湯瑩在那裏一磚一瓦地修補罷了。
包里是密封得好好的茶葉蛋，新年之後變化了交通路線，江依依臨時換成坐火車回S市，越來越逼近開學的日子，她想着楚陶然，竟有了幾分雀躍的歡喜。
到火車站太早了，江依依取了票就跑了出來，在外面，手機信號好些，玩手機更流暢。
「走啊，別站着，這裏人多呢，別跟丟媽媽……」
江依依抬頭，一個小男孩，巴巴望了一眼火車站旁邊的煮玉米的小鍋，甜糯的香味，隨着鍋上的蒸汽，一點一點夾雜在人流里。
江依依早就看見了，只是她對煮玉米很抗拒，自從以前因為聞到煮玉米的味道吐過江際揚的車，她就再也肯吃煮玉米了，她又把頭低了下去。
那位母親還有些年輕，但臉上具是疲憊和憔悴，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漫漫無神，只有在看向孩子的時候，才多了一些勉力撐出來的生機。母親身上穿得單薄，衣服也寬大得不合身，不知道是衣服的尺碼一開始就沒買對，還是衣服的主人一下子瘦得太厲害了……女人隨意綁了頭髮，乾枯的髮絲都透著絕望和凄苦，她身上打包小包的東西，粗陋的袋子疊在她身上。
母親看到了孩子渴盼的目光，眼裏閃過痛惜和掙扎：「媽媽給你買個玉米吧……」
「不要，我們要省錢的。」
江依依從手機上徹底拔出了自己的注意力，看向了那個說話的孩子。
孩子長得可愛，鼻樑的形狀尤其地精緻，可惜臉上起了一層皸裂，生生顯出毛糙，面頰紅得不正常，皮膚也是黑黑黃黃的，身上的羽絨服裹得厚厚的，陳舊的款式，土氣的打扮，外穿着一件防污罩衣，罩衣前胸，有很多的污痕，露在袖子外的黑乎乎是小手，留着破了皮的凍瘡印子，身上背着一個書包，背帶上的都起了絨毛，布料紋路都變了形狀，他小小的身體，似乎還背了不少東西。
江依依看他的時候，那孩子正戀戀不捨地把目光從煮玉米的小鍋那裏移了過來，於江依依的目光擦過，那孩子純凈的眼睛緩緩變幻出一個乾淨的笑意。
從椅子上站起來，江依依不是個濫發善心的好事人，但在孩子面前除外。
那孩子那麼懂事，那麼乖，怎麼能受這樣的苦楚……
她去買了兩個玉米。
「喏，我買多了玉米，幫姐姐個忙，送你吃好不好？」
孩子愣愣看着出現在自己面前的玉米，以及那隻漂亮的手，還有隨着動作垂落在手腕上的麥穗樣金屬手鏈，那手鏈閃爍了一下。
熱騰騰的煮玉米把套在外面的袋子，烘出了水霧。
誘人的水霧。
那母親抬頭，霎時抖了好幾下，江依依目光斜挑，看到那母親震驚而悲戚的臉，她把表情藏得飛快，但還是被江依依捕捉到了。
江依依站在這裏，就是嬌美動人的樣子。
她偏偏頭，說：「我不是壞人，玉米就是在那邊買的。」指了指身後的煮玉米的小鍋，小鍋旁邊的老人配合得點了點頭。
那母親的喉嚨深處似乎逼出了一聲哭腔，許久沒有沒有出聲。
江依依手裏舉著煮玉米，尷尬至極。
這年頭，做好事，也是有難度的。
「說謝謝……」那母親終於找到了聲音，話是對孩子說的，眼睛卻一瞬不瞬盯着江依依的臉。
孩子伸手接了玉米，仰頭看着江依依，突然發起呆來，不再言語。
正在江依依準備離開時，那母親卻好像突然發起了瘋，她突然狠狠拽了一下男孩，把男孩拽得一個趔趄，本就裹得厚厚的孩子，搖晃了好久都沒站穩。
他晃蕩著，小心翼翼護著懷裏的煮玉米。
「快說謝謝啊！我讓你說謝謝姐姐啊！你快說！快說！快點啊……」
那母親大聲地吼起來，彎著身子，聲音像一塊壞掉的電路板，發出刺耳的嘶吼，那母親的身體搖搖欲墜，江依依確定了，那就是哭聲，這個女人一邊沖着孩子發脾氣，一邊哭了。
她搖搖欲墜的樣子，奇異地讓江依依覺得熟悉，似乎在哪裏見過。
男孩被母親嚇到了，抱着煮玉米的袋子跌坐在了地上，黑黢黢的手緊緊扣在鮮黃色的玉米上，那孩子的手可憐的要命，凍瘡都化膿了，但他似乎早就習慣了，一點都不在意，抱着煮玉米，就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好的東西，寶貝一樣護在懷裏。
他躲著母親的質問，徹底慌了神，驚訝地張著嘴，卻不知道該發出什麼樣的聲音，皸裂的小臉無措了起來，皺在了一起，泫然欲泣的樣子。
江依依驚呆了，這場面給她的壓力太大了，她知道這母子過得不容易，但猜測頂多是接了她的玉米說個謝謝，然後她自己再說個不用謝也就完了，結果怎麼鬧出了這麼一出。
江依依乾乾開口：「不用了，我還要趕車，先走了。」
再難抵擋四周投來的看熱鬧的目光，江依依最後看了一眼那孩子，孩子低頭抱着玉米，臉快要垂在玉米上了，淚水沿着皸裂滑落，那母親還在旁邊嘶吼著。
「叫姐姐啊……叫姐姐啊……」
一眼都不忍再看下去，江依依收回目光走了，那孩子抬頭，含着淚水的眼睛裏倒映出江依依的挺拔纖細的背影。孩子跌在地上，江依依落下的腳步影子，就在他的面前撲朔，直至迷離。
「那為什麼不叫她一聲姐姐……彬彬……我讓你叫她姐姐啊……」
那女人跌在了地上，掩面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