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綿綿葛藟
『不，你等等，你是不是太衝動，不至於要懷疑自己的身世吧……』
實不相瞞，要是我不是我爸的親生孩子，他這麼對我我覺得是合理的，要是我是，那才是傷人的，就跟我偷偷做和我媽的親子鑒定的時候一樣。
『……那你做了嗎？』
沒有，我不敢。
我承受不了那個結果。
無非是兩個結果，但這兩個結果我都承受不了。
要是我是，我爸對我太不是人了。
如果我不是，我就再也沒辦法在這個家待下去了。
我媽和我爸先有了我哥，那我怎麼好不是我爸的孩子？我究竟是誰的孩子？我媽是怎麼有我的？她……
『你冷靜點，你肯定就是親生的，你看啊，如果你不是親生的，這個邏輯是矛盾的。你爸你媽的第一個孩子是沈期邈，這一點毋庸置疑對吧？好，那我們來按這個前提推測下去。如果你是你們和其他人的小孩，你爸對你不聞不問，說明他知道你是別人的孩子對吧？那我說一句冒犯的話，你爸知道你媽出軌了，然後養你媽養你媽和別人的孩子，你動腦子想想，這符合邏輯嗎?你爸經濟實力挺好的吧，沒女人要嫁給你爸嗎？他忍着屈辱非得和你媽過下去？』
也有道理，但我們一家都是瘋子，不能用尋常邏輯來解釋。
哦，我知道了。是為了我哥。
我爸不想他的親兒子有個殘破的家庭，就為了我哥犧牲了做丈夫的尊嚴。
而且正好，我媽娘家也是開公司的，他捨不得這個經濟往來。
『你是不是瘋了？』
可能吧，我早就被他們逼瘋了。你要待在那個家你也得瘋。
怎麼了？
想什麼呢？發什麼呆啊？喂！
『沒什麼，我就是萬萬沒想到沈期邈是你哥哥，而且，他是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的……誒，沈期邈從小就結巴嗎？』
不知道，反正我意識到他結巴的時候，他就已經結巴了。
其實他有時候是不結巴的，有時候又結巴，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重要的時候就不結巴。
『你怎麼和你哥一點都不一樣啊？你哥多溫厚純良的一個人，你怎麼就一天到晚嘴上不饒人的？』
哼，那是因為他嘴上沒辦法不饒人。
不是，我們怎麼說到這裏了？不是聊季月的來着嗎？
季月……季月……
我打過我哥后就決定上A大，不為別的，我覺得那是我哥和爸媽撕破臉才換來的，A大，我是為了我哥才上的。
那個時候心裏的焦躁也沒了，覺得季月也無關緊要了。
你知道嗎，我和季月的緣分非常淺。
淺到只有在我混亂不堪的時候，才會想起她來，以及她所存在於的混沌世界。
一旦我世界裏的風暴平息了，我就不需要她了。
我和她，或許從來都不是惺惺相惜，我也從沒有同情過她，只是看着一個過得比自己還慘的人，覺得順眼罷了。
『你上次講的時候說過的，說你還是喜歡她的，沈清玦，你也太渣了。』
我那時和你說的時候，確實是認為自己還是喜歡她。
可今天江狐狸生著氣，一時沒鬆口要放過季月的時候，我發現，我當時的想法是「算了，季月也是自作自受」，這絕對不是我對一個喜歡的人會有的情緒。
我不喜歡她了，也許不是今天，上次和你一起回憶過那段高三的時候，我也發現，銘心刻骨都是自以為是，回想的時候，很多地方，已經迫不及待地忘掉了。
我只是喜歡一個關於高三的故事，而不是那個故事裏的季月。
她的存在，成為了我很多荒唐事的借口，可那不是喜歡，我知道那不是喜歡。
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子，只有在喜歡那個人時才會知道，喜歡就是喜歡那個人的樣子，和其他人，永遠不一樣。
那個和我坐在最後一排，我打算為她放棄未來的季月，是我的自嗨。我們那時候學着電視里的樣子，扮演一個成年情侶，騙了其他人，也騙了自己，不可一世以為愛情不過如此，愛情的滋味也不過是如此淺薄，我和她拉個手，為她打個架，也就嘗到了，太可笑了。
你再看看江狐狸和楚學長，他們用了多久？
楚陶然陪着江依依長大，只要是江依依，予取予求，這是什麼樣的性子？多少信任，多少縱容，多少呵護，他都給了她，而且全給了，還一點都不在意，給得高高興興，恨不得再抖抖口袋，看看還有什麼可以拿出來都給她的。
江依依就是把天捅了個窟窿，楚陶然也不會和她講一句重話，說不定還給她換個更輕便的，更方便她捅著玩。
你想啊，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怎麼就一點都不膩呢？我以前覺得，把一個人看明白了，那個人或許就不那麼可愛了，總要是帶着一點距離，人才願意在另一個人面前表現出一點禮貌和體貼，誰不知道自私自利才是最輕鬆最滿足的？
可楚陶然對江依依，和江依依對楚陶然，他們那麼了解彼此，幾乎連對方的每個毛孔都看透了，但他們依然喜歡對方，你懂我意思吧，這點就非常神奇。
要不是親眼所見，別人說給我聽，我肯定不相信。畫室那邊不是有片爬山虎嗎，有次畫室沒開門，窗子也鎖了，她就蹲在一樓前邊扯爬山虎玩，我來了，就叫她上去了。後來有次下課，從樓梯上下了的楚陶然無意回了個頭，看到牆角上掀下來的一小片爬山虎，他特認真往那邊走了過去，看了一會兒，自顧自說，是妖妖搞破壞了。我當時都驚呆了，問他說，這要怎麼看出來，楚陶然說，葉子上有指甲印子，她總不耐心剪指甲，除了她，沒人的指甲印子會這麼毛糙。
震不震撼？我們這些凡人只知道江依依喜歡塗指甲油，卻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剪了指甲，剪指甲又是怎麼個風格。
我現在明白了，她塗指甲油很可能就是為了掩飾指甲形狀的毛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