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三星在隅
洗澡的時候，水流沖刷在四肢，閉上眼睛，任由流水在眼皮上輕重緩急，江邊數百人，呼喊出新年倒數，那時夏帆回頭對賀燃一笑：「賀燃，我第一次這樣跨年……」
陡然睜開眼睛，熱水湧進眼眶，熱切辛辣的模糊里，夏帆唇間露出的光潔白皙的牙齒，在賀燃的腦際再次盪了一個鞦韆。
伸手，賀燃把水調成了冷的，愣愣淋了半個小時。
夏帆來了好幾天圖書館，再也沒有見到賀燃，悵然若失，熟悉的詞句好像很久才能進入腦子，偶爾腳步走來，抬頭看發現不是賀燃，更是心中悶悶。
其實想想，他所知的賀燃，也僅僅是教室里的賀燃，圖書館的賀燃，食堂的賀燃，以及跨年夜的賀燃，他去了哪兒，夏帆根本猜不出來。
期末還有個文化實踐，夏帆終於有個機會去校外透氣里了，其實距離跨年的出行時間也不是特別長，但似乎日子就是比往常更沉悶了些。
新街翻新了大片，古城痕迹被逐漸剝離了，和實踐活動的成員走在一起，捕捉一些古迹，也就可以回去交差了。
「誒，那麵館看起來不錯，怎麼樣？吃不吃面？」一個學生說道，引來眾人熱烈附和。
夏帆無所謂，大家都去吃，他也不好掃興，跟着進去了。
找一處桌子坐了，卻許久都沒人出來招呼。
一陣破碎聲從后廚方向傳來，碎片在地上摩擦的聲音，在冬日的小館里，浮起了銳利的油水氣味。
「小夏！手腳是不是新的？！不會用是不是？！」
麵館里的客人都被逗笑了，夏帆桌上更為激烈。
「小夏！小夏！小夏！」眾人指著夏帆戲謔。
夏帆沒說話，靜靜坐在那裏擦筷子。
一會兒之後，一個個子不高的少年走了出來，臉上還掛着淚痕，袖子一擦，身上的馬褂震了震。
大家都只望着他笑。
「吃什麼？」他走到夏帆那桌問。
「小夏！」后廚傳來一聲暴怒的喝罵。
少年抖了抖，拽下肩頭的毛巾里，甩一甩，抖落一片布帛，黃底紅字，黑色暗紋，一腳踏上板凳的支架，布帛撒在支起
腿上，卻不小心折了一腳，一桌人又鬧哄鬨笑了，少年頓時漲紅了臉。
「鴨血粉絲一碗。」夏帆臉上靜水無波，淡淡指了指布帛，收手的時候把那折起的一角抹平了。
桌上人前仰後合點了面，馬褂少年落荒而逃。
「小夏，這是麵館，你吃鴨血粉絲幹什麼？」有人拿夏帆開玩笑。
夏帆不答，把擦好的黑色筷子整齊地放在桌邊。
「小夏，你家裏開館子嗎？」
「小夏，那架勢你會擺嗎？」
「小夏……」
「小夏……」
夏帆只覺得他們無聊，跟小學生似的。
「夏帆，我理不清杜甫和杜牧，你給我講講行不行？」遠遠一聲喚呼。
夏帆驚喜側身，看到賀燃坐在另一張桌子上吃面，筷子搭在手邊，神色深藏，收臂在自己對面的那片桌子上扣了扣。
兩聲篤篤輕響，夏帆坐了過去。
「你怎麼在這裏？」夏帆問。
「你怎麼在這裏？」
「社會實踐，你呢？」
「吃面。」
夏帆一低頭，隨即發現自己剛才擦好的筷子沒拿過來，還留在了原來的桌子上，從筷筒里抽出新的的一雙，夏帆再次一絲不苟擦了起來。
賀燃看他一眼，他擦得用力，指尖都是泛起透明的白色。
他的手很好看，可惜掌上一片傷痕。
「那傷是怎麼回事？」賀燃吃了一口面，從夏帆的動作上收回了目光。
「小時候在河邊撈鞋子，拔蘆葦桿划傷了。」
「撈鞋子？為什麼要撈鞋子？」
夏帆笑了笑，接過馬褂少年端上來的鴨血粉絲，拌了一拌。
賀燃抬頭，那馬褂少年眼裏閃過一片光亮，賀燃彎了唇角，等馬褂少年走了，對夏帆說道：「他給你加分量了。」
夏帆迷茫地抬頭，他感覺不出來，第一次吃這家。
「好吃嗎？」賀燃問。
「還行。」
咬着牛肉，賀燃說道：「少吃一點粉絲。」
夏帆困惑地抬眸。
「我以前看過報導，粉絲吃多了會得腦年痴獃的。」
夏帆露齒一笑：「我也不是經常吃。」
「下次可以試試牛肉麵。」
夏帆點了點頭。
工科所有期末都結束的時候，夏帆還有一門沒結束，賀燃回家也是無聊，依舊每天往圖書館跑，夏帆複習課業，賀燃翻著夏帆推薦的文學作品，只是賀燃其實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明知不該，他還是剋制不了想要待在夏帆身旁的想望。
「你還有幾門？」從書頁里抬頭，夏帆揉着眼睛問。
「我早考完了。」看他一眼，賀燃伸手把他的手拽了下來，「別揉，傷眼睛。」
夏帆很意外，問道：「那你為什麼不回家？」
「看不出來嗎？我愛學習唄。」賀燃拍拍自己面前的書，勾唇一笑。
夏帆笑着搖搖頭，繼續複習了。
旁邊的椅子拉開，賀燃循聲隨意側目，眉峰便是一挑。
是他。
楚陶然手裏拿着厚厚一本書，攤開在桌子上，不斷地在上面寫寫畫畫，還輔以一本筆記本，賀燃專註地看着認真學習的楚陶然，今年大一的期末考排得這麼晚？這小子竟然還沒回家去……
楚陶然合上書，封片一露，賀燃坐得差點跌了下去，他為什麼要學習高中數學？！
還做了若干的筆記，準備退學復讀嗎……
夏帆開始收拾東西了，他一向把學習計劃安排得緊緊有條，今日事今日畢，現下該去吃飯了。
賀燃也跟着收拾了起來，走到門口，卻見夏帆懊惱地揮了揮手：「我沒拿傘。」
「我去吧。」賀燃轉身，手剛剛伸向圖書館的玻璃門，便被從里推開了，楚陶然側頭走出，目光與賀燃相交，微微怔了怔。
「賀燃。」
「楚陶然。」
這便算打過招呼了，楚陶然走出門，腳步平穩往前走去，經過夏帆的時候微微偏了偏頭，夏帆淡淡抿唇，楚陶然斂起了眼角，這抿唇的樣子，和某個人有點像。
收回目光，他走下了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