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雞棲於塒
「校外呢？有派人去嗎？」
「他們說沒有，校門口那片的人說，夏帆沒出去過。」
「他們知道夏帆和你……」
「管他們知不知道，先找出來，一定要先找出來……」
楚陶然坐在了旁邊，細細想來一下：「沒有其他聯繫的辦法了嗎？」
「上次，我就該給他裝個定位……」
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楚陶然動了動唇，說：「等找回了，就研究研究一個吧，再來一次你就沒命了。」
想了想，他覺得自己也該給某個人搞上一個有關定位的……
但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他接着說：「來梳理一下，知道的人都有誰？」
「我只告訴了你。」
「我連妖妖都沒告訴。」
「其他人可能有看出來的。」
「懷疑誰？」
「課上的，圖書館的。」
楚陶然柔柔眉心，皺着眉說：「那就換個思路，你得罪了誰？」
「除了夏帆，也沒別人了。」賀燃煩躁不安地揉了揉濕漉漉的頭髮，「我不搭理別人的。」
「真的嗎？你再想想，上個星期不是還把一個在你筆記上做記號的女生趕出了教室嗎？」
賀燃猛地抬頭，瞳孔收縮了。
「我還聽說……」
「楚陶然，你有張遠寒的聯繫方式嗎？」
他一怔，在手機里檢索起來。
張遠寒的手機號碼，出現在了楚陶然的手機上。
「你得罪他了？」
「我在課上給過他難堪。」
賀燃打了好幾遍，沒人接，他鬆了一口氣，如果是為了針對他，一定會接電話嘲諷的，可是沒有，已經是凌晨，至少和張遠寒無關了……
「你回去吧。」賀燃空白著臉，靠在牆上，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不安，劇烈的心臟跳動，帶着讓他戰慄的恐怖，全身的血流，好似在一個看不見的洞口，汩汩往外流淌，他的心一直在下墜，這不是夏帆的話帶給他的，是更恐怖的東西，是更讓他畏懼的東西……
「總會找到的，可能就是躲你幾天，遇到了好好解釋……」
「楚陶然，走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他的聲音抖了又抖，沿着牆壁坐在了地上，一邊喘氣，一邊抖了起來。
楚陶然沒在說話，把外套脫下來，留給他，去樓下騎車了，打算明天早點來……
山地車快速駛過澄鏡湖的時候，岸邊的長廊已經初見了輪廓，就像賀燃最後一張設計圖，線條溫柔，在濃重的夜色里，楚陶然突然感到沉重，湖面寂靜，他的視線收回了。
在時間年輪里重複過無數遍的清晨，一切都與往常沒什麼不同。
只是楚陶然五點就出發了，到了校門的時候才五點半不到。
是與往常一樣的速度，梧桐樹葉還是一刻不停地掉落，樹上的小鳥依然婉轉，一切都與往常一樣。
打掃工人在道路上忙碌，楚陶然包里裝着給賀燃的早餐，他往晨曦樓走，遠遠看見必經的澄鏡湖。
撕心裂肺的聲音扎進了耳朵，那是楚陶然永世不忘的記憶。
「你們別碰他！誰也別碰他！滾！放開我！……我來了，我找到你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啊夏帆……」
那個五點半的清晨，楚陶然把肩上的背包摔在了地上，半個小時后，才想起來給賀家人打電話。
「燃木·帆」里已經煙霧繚繞，煙灰缸邊都是溢出來的煙頭，賀燃還是在不要命地吸著，一根接着一根，像咋找個辦法把自己殺掉。
江依依的眼淚已經哭幹了，聲音也是乾乾的：「夏帆現在在哪裏？」
「他媽放在家裏。」賀燃嘴角掛上痛徹笑意，他的媽媽啊……
來A大整理夏帆遺物的那天，他跪下來求她給一些給他，夏帆媽媽打開書架上的書，把所有他親手寫上「賀燃」二字的書，一本一本砸在他身上，他跪着一本一本抱起來，沒有任何人敢接近那個宿舍的門口，遠遠看着他的臉一寸一寸染上血污……夏帆媽媽砸到最後的時候，抖着手把夏帆最看重的一個盒子抽了出來，整整一盒的筆記本，都是既陌生又在剛才變得熟悉起來的字跡，她趴在夏帆的桌子上哭嚎，把盒子摔了出去，碰上門檻，一路撞上賀燃的膝蓋，他晃了晃，拿起一本陌生的，裏面是滿滿生澀的練習，他的字體，夏帆一遍一遍臨摹著兩人的名字，「賀燃」，「夏帆」，「賀燃」，「夏帆」……
他把夏帆的東西當做自己的命一樣抱在懷裏。
「江依依，我很感謝你。」
她從膝上抬頭，直直看向賀燃：「給我一本夏帆的書。」
賀燃抽煙的手停了下來，看江依依看了好幾秒：「你想得美。」
江依依在大衣口袋裏掏了掏，拿出一個密封袋子，走到賀燃的工作枱前面，把東西放在了上面。
透明的密封袋裏，一枚小魚形狀的草扣。
賀燃摁滅的煙：「他給我做過好幾個。」
江依依打開包，把一個皺皺巴巴的作業本拿出來，封面上是努力寫端正卻依然歪歪扭扭的字跡，擺在了草扣上面。
賀燃抬手，輕輕翻開，紙張發出年老的脆響。
一首《靜夜思》抄在上面，「疑是地上霜」的「疑」還寫錯了，被紅筆圈出來，稚氣的正楷字，認認真真在下面訂正了三行。
「別拿那本海子。」賀燃傷痕猙獰的手，小心翼翼撫過泛黃的紙。
江依依去裏面上樓梯了。
她在書架前泣不成聲，賀燃在樓下拿着夏帆小時后的本子，無聲地淚流滿面。
【喜歡就是喜歡唄，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有些人，如果從未見過，安好也不過是安好而已，可是見過了，這一輩子，便再也不得安寧。
走過的每一步，都成了他。
江依依從樓上下來的時候，沒有看到賀燃，桌上只留了一頁字跡：
不必再見，幸福就好。
她撞開玻璃門的時候，嚇到了路上的行人，大家茫然地看向這個憔悴不堪的年輕女孩，她的眼淚涌了出來。
「賀燃！你出來！你在哪兒！你給我出來！賀燃！賀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