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不可以茹
請假的事情其實落實起來也不難，邵思琪下午去院裏幫江依依辦理了一個證明，宿管阿姨也就同意，但邵思琪依然很不高興，因為就連宿管阿姨，也客觀地建議她換個髮型，她說邵思琪的頭髮就像洗衣粉里結塊的粉球，氣得邵思琪在電話里又把江依依罵了一遍。
江依依忍了這頓罵，在楚陶然的廚房裏做了蛋炒飯，然後去客房裏叫瞿苒再出來吃一點。
「妖妖姐，其實……」瞿苒拿着筷子，沒有把炒飯送進嘴裏，「其實我怎麼樣都沒關係，我已經適應了，就是覺得是我連累了瞿荏，害她也和爸爸分離了。」
「瞿荏不會怪你的。」
「她可以不怪我，但我不能因為她不怪我，就振振有詞，就心安理得。」瞿苒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你中午的時候說的話，我剛剛有仔細想過，如果是要去反抗這樣的現狀，我覺得我唯一能給自己力量和信念感的，就是瞿荏，其實她才是最需要爸爸的那個人。」
江依依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瞿苒拿着筷子，就彷彿變成了一年前同樣坐在餐桌這個位置，合掌閉眼許願的瞿荏，一模一樣的五官，看得人心疼。
「瞿荏……也許對瞿荏來說，你比你爸重要多了。」
瞿苒看向江依依，突然閃了閃淚光，緩慢地搖了搖頭。
江依依交疊了手指，瞿荏的想法，確實……
「你們倆性格不一樣，瞿荏沒有你那麼成熟，等她長大一點，就會懂事些了，你和她朝夕相處，放大了她的衝動，其實她對你還是很好的，她能相依為命的，其實一直都是只有你這個姐姐。」
瞿苒還是搖了搖頭，把一碗炒飯吃完了，也就不再說話了。
江依依看不下去她難過的樣子，嬌嫩的少女臉龐，一難過，就像撲了一層灰，看得江依依心裏也很不舒服。
「來，跟我來三三的書房，我有次在他的畫稿里翻到了一張你和瞿荏的畫像，畫上的你們應該還很小呢，哈哈哈，都有點嬰兒肥哦……」江依依拉着瞿苒推開楚陶然的書房，落地窗里是安靜的城市夜色，而書房的牆壁上，就是書架，江依依熟門熟路地從裏面抽出了一本插頁文件夾，就盤腿坐在了地毯上，放在腿上打開了。
瞿苒就在江依依身邊坐了下來。
翻到江依依熟悉的位置，一路略過了無數熟悉的場景，終於抵達了那抹記憶。
瞿苒手裏拿着一塊三角形的積木，表情安靜地看着把江依依撲到在地的瞿荏，瞿荏笑得明媚熱烈，臉上還粘著餅乾屑，而那時候的江依依，則是一臉的迷茫，肩上的兩股麻花辮，一個翹著，一個落在了閃閃發光的瓷磚地面上，她身上的蓬鬆紗裙，有一大半被瞿荏壓得攪和在了地上……
這畫是楚陶然好幾年前畫的，有不成熟的地方，就是江依依這樣非專業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幾處瑕疵來，只是她是畫中人，哪怕只是相似，也會觸動萬分。
本是個歡樂的場面，但瞿苒沒有說話，江依依也沒有說話，此時再看當時的歡樂，就覺得時過境遷，竟有些物是人非的悲涼和寂寥了。
「要是你的性格像瞿荏就好了，向她一樣快樂些，別那麼和自己較勁，你看瞿荏笑起來的時候，就像從沒有過煩惱，也並沒有被過去的事情糾纏過一樣，她一直在往前看，就是偶爾會和你拎不清而已……」江依依的話音一頓，突然就有些喘不上氣，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瞿苒垂着眼睛，望着那畫，沒有說話。
江依依看向瞿苒沉靜的臉時，心裏又是撲通一聲，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不安，背脊竟然冒出了涔涔冷汗，她的臉突然有些白了，但又着急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緩緩呼出了一口氣，竟然發現自己連呼吸都沒什麼力氣。
瞿苒毫無察覺，只是專心地盯着那幅畫，江依依瞳孔驟縮，因為看見了一滴淚從瞿苒的眼眶裏滾了出來，剛滑落臉龐，瞿苒就抬起袖子擦掉了。
「瞿苒……」
瞿苒搖了搖頭，看完了畫，也就將湊過來的上半身縮了回去。
江依依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畫上，那個時候，瞿太太還沒有過世，但那時，瞿苒就已經是內向的性格了，瞿荏也已經是活潑的性格了，只是那件事情之後，瞿苒的內向變成了一種自閉和失語，而瞿荏還好，瞿荏現在的笑容，也是和孩提時的十分相似。
江依依覺得自己的周身都在冒寒氣，心跳得快速，腦子裏什麼都在想，她努力地想讓自己停下來，卻根本阻止不了，有些東西，像決堤的洪水，衝垮了堤岸，勢如破竹地涌了出來，江依依覺得自己的一套正常的思路被擊潰和淹沒了，以她來不及反應的速度……
她的指甲掐在了文件夾里的插頁塑料上，緩緩磨開，留下了一道像絞爛蛛網的痕迹，瞿荏的笑容在江依依的神經痛點上放大了。
楚陶然說，那次的意外，起因是瞿苒突然任性地要瞿太太出門買紗裙……
江依依喘了一口氣。
畫上的她……
她記得，那天和瞿荏兩人吃完了曲奇餅乾，瞿荏曾張著肉肉的五個手指頭，握住她裙上的一個小小的網紗花朵，在手裏搖了搖，抬起明亮純粹的眼睛，望着江依依說，真漂亮，哪裏買的，我也想要穿……
那天，瞿苒，是突然……
江依依的手涼透了，猛地抬手把文件夾的這一頁，連着那層塑料插頁，一起撕了下來，撕彎的長指甲，她卻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痛意。
耳邊被接連不斷的轟鳴代替了。
整個瞿家，包括漆與白家，沒有人，能真的分清瞿苒與瞿荏，從來都沒有。
「瞿苒。」江依依的聲音低得快要找不到落腳點，顫抖著從舌尖吐出了這個名字。
瞿苒正望着江依依突然撕下畫稿的動作詫異著。
「你告訴我，那次說要去買小紗裙的人，究竟是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