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野有蔓草

漆與白和江依依打算回家了，林靜涵堅持要留他們吃晚飯，兩人都知道她操勞不易，一邊說笑一邊婉拒，找著必須回家吃的借口。

「家政阿姨這個國慶回家去了，早知道我該再找一個的！都別走，阿姨帶你們去飯店！你們小孩來了阿姨這兒，哪還有回家吃飯的道理？」

江依依一聽，楚叔叔不能沒人照顧，連忙開口：「我媽今天研究了個新菜，揪着我耳朵讓我回家品鑒的，不回的話，明早該逼我吃煮雞蛋了！」說着，她苦了一張臉。

「瞿苒瞿荏馬上到車站了，我待會兒還得去接她們……」

這時楚陶然走出來換鞋，拍拍林靜涵的手說：「去看看鍋，我送送他們。」

林靜涵看看他們三人，嘆口氣，輕聲囑咐道：「下次一定要留下來吃飯啊，你們這些孩子，說長大就長大了，說見外就見外了……」

他們穿過院子，漆與白又來興緻，指著黑色的院門：「哎，小妖妖，你現在還能從這些縫裏穿過去嗎？」

「瘋啦？卡着你給我打119啊？」

漆與白看看那些鏤空的間隙，眼裏亮閃閃地鼓勵她：「你試試你試試，讓我回味一下第一次見你時的情景！」

「回家。」楚陶然斜了漆與白一眼。

「到這兒就行了，我家就在你家後面。」漆與白說。

「我知道。」楚陶然點頭道，「我是來送妖妖的。」

「哈哈哈哈哈哈！」江依依笑漆與白自作多情，繼而忽然嚴肅道，「瞿苒瞿荏真的馬上就到嗎？」

「再晚一些。」漆與白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裏，出門時剛剛套上佈滿炫目暗紋的風衣，一身紈絝子弟的標準穿搭模板，「我媽心疼她們路上累。」

「小白。」江依依嚴肅地喚了他一聲。

由於表情過於嚴肅，漆與白都沒意識稱呼又是沒大沒小的，凝神回望她。

「你千萬別教瞿苒瞿荏買衣服。」

「……」漆與白眉頭跳了一下，瞟向一邊的好兄弟，「楚陶然，哥這一身還是很難看？」

「很難看，小白。」楚陶然說。

「哪裏難看？」扯扯風衣領子，他自己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到暗紋的反光，美滋滋一笑，相當滿意，「多好看啊！」

「上次和瞿荏在新街逛，看到個熒光漆，當時就決定等你生日了，就買了送你。」

漆與白冷笑一聲：「我還要等你們？」他把頭一揚，瀟灑地指指他家院子。

江依依倒抽一口氣，好傢夥，他已經給自己的車換了顏色，換成了一套瘋狂的、變態的、囂張的雷射銀，太喪心病狂了，簡直在屠殺她的眼睛。

感嘆之中，江依依忍不住又抽了一口氣。

昏黃的暮色里，漆家的院子裏像砸進了一輛品味相當差的宇宙飛船，讓人不得不懷疑就是這艘飛船太丑了，外星人也看不上，直接丟掉不要了。

「你眼睛疼嗎？」楚陶然冷靜地發問。

「爺高興！」漆與白快樂且幸福地跑進了自家的小院子，進門前還給了自己的愛車一個熱烈的飛吻。

江依依望着他歡脫的背影愁眉苦臉，說：「這可怎麼辦？熒光漆已經滿足不了小白了，等他生日了，這下該送什麼禮物呢？」

「看到他的手機殼了嗎？已經用很久了。」楚陶然說道，兩人繼續往前走着。

江依依眼前一亮，對呀，她可以給漆與白買個新的亮閃閃的手機殼！

「所以我打算送手機殼。」楚陶然接着說。

「不行，你換一個，手機殼讓給我來買。」江依依拽拽他的袖子。

「我已經買好了。」楚陶然堅持，「你知道要找到一個花里胡哨到滿足漆與白的手機殼，花了我多少心血嗎？」

她嘆口氣，腦子裏突然想起了夏帆，頓時心下放鬆：「哼，不用你讓，我找得到禮物！」她可以去夏帆店裏挑一個。

楚陶然看她一眼，心裏算了算，開口問道：「生活費還夠嗎？」

她怨憤地回頭瞪他：「都大二了，為什麼我媽還是把生活費打到你這兒？」

「因為你曾經花多了錢，阿姨不放心。」

「那是剛開學的時候了，現在我相當勤儉節約，今天的我，已經不是昨天的我了。」

「你一天沒講明白為什麼第一個月一下花了八千，阿姨就不可能放心地直接把生活費打給你。」

提起這個，江依依就默不作聲往前走去，楚陶然不疾不徐跟上去。

「為什麼你沒問我怎麼花的？」路邊的灌木不知是什麼，十月了，依然墨綠，他們似乎總在黃昏里聊天。

「你決定了不說，我問了，你也不會說。」

江依依回頭看這個面容昳麗的青年，路燈下，他的五官更為溫柔，她輕聲說：「可你原本就知道，在我心裏，你是例外的。」

「妖妖，」楚陶然定定回望她，輕輕笑了笑，「不告訴我更好。」

「為什麼？」她問。

「守護一個秘密確實很艱難，但多告訴一個人，你心裏只會艱難，哪怕和你分享秘密的人是我。」

江依依一怔，隨即清淺笑開：「你不擔心我是幹了壞事？」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臉，居高臨下地把她籠罩在自己的陰影里：「你要是真動起腦子幹壞事，痕迹都不會留下。」湯瑩根本不會發現這個虧空。

他確定，江依依表面隨性無拘，卻絕對不會違背原則，就算真做了什麼，她也一定會坦蕩磊落地認個明白。

她不解釋，就說明這件事有苦衷，這件事有隱情。而且這個隱情嚴重到，她寧願背負着家人的猜疑，也絕不鬆口一絲一毫。

那時江依依剛入學，湯瑩在卡里打了兩萬生活費，她怎麼算都覺得作為一個普通的學生，這一學期肯定是夠用了，一個月後心血來潮去查了一下卡，發現還剩下一萬多，這才過去一個月，就花了八千多。

這下湯瑩開始坐下來慢慢算賬了，日用品、化妝品、零食和水果等，湯瑩捨不得女兒，隔上一段時間就給江依依寄過去，所以她實際上要花的錢，不過就是些吃喝玩樂和穿衣打扮上的，那時候，「大學生沉迷名牌和奢侈品」的新聞正鋪天蓋地，更有「大學生泡吧吸毒」的恐怖訊息，湯瑩一下子緊張起來，打個電話就通知江依依說自己準備明天親自去趟D市，審查一下她的生活狀態。

誰知道當天晚上江依依就到了家，這在江家人看來，就是明明白白地阻止他們進行深入調查。

湯瑩動了氣，一定要去D市C大走一趟，江依依也毫不讓步，咬死了說錢沒亂花，當場退了一萬的生活費給湯瑩，拍著桌子保證，剩下四個月，她不會再向湯瑩要任何一分錢。

湯瑩沒說話，氣白了臉，但也真的沒去C大，就等著江依依下個月再來討饒服軟。

結果江依依還真給自己掙了這口氣，真把這學期給撐了下來，那年回家過年的時候，湯瑩看她瘦了許多，心裏又不落忍，事情也就馬馬虎虎翻過了，只不過以後定下規矩，生活費按月給，打給同城的楚陶然，有數目大的支取，得由楚陶然把關。對此，湯瑩非常滿意，楚陶然從小就穩重靠譜，她很放心。

江依依笑了笑：「那時候我是真的慘。」食堂阿姨就是那時候記住了她，每天可憐巴巴一個菜。

「你活該。」楚陶然把她的頭髮揉亂，那時所有人都逼問江依依，只有楚陶然一點都不想成為逼迫她的人。

湯瑩也曾給他打過電話，問他知不知道八千塊去向，哪怕是一點風聲也行，他還記得那是下午的最後一節課之後，他正走在去校門的路上，是這麼和湯瑩說的：「我相信她，所以具體情況並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