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2章 冽彼下泉
當皇帝蟹湯端上來的時候，它的價格再昂貴，江依依也沒了胃口，反而是聞到鮮味，隱隱泛起了一陣噁心。
她只想喝酒。
「我還想喝。」她大有破罐子破摔的不客氣，把杯子往楚陶然那邊推了推，反正他都說得如此決絕了，「怎麼請前女友喝酒，你還扣著酒瓶啊？」
楚陶然把醒酒器移回了原位，江依依不再顧及喝葡萄酒的禮儀，給自己斟滿了，像解渴一般很快又喝完了。
「你怨我是有道理的。」她自顧自說，「我確實不是人。」
楚陶然已經姿態優雅地吃起了世界各地的海鮮，三文魚蘸上芥末，說道：「不怨，我已經不在乎你了。」
江依依本想笑一笑，忽然一頭撞在了餐桌上，楚陶然的動作停了下來，那片三文魚並沒有放進嘴裏。
頭髮垂落，她的額頭抵著桌沿，眼淚掉得如一場她一個人的雨，淋了她六年了。
楚陶然放下了筷子，望着那默默哭泣的一頭海藻般的濃密烏髮，聲音一成不變：「我想請問一下，你是在哭什麼？」
一切都是你想要的，這個結果，正如你所願，你究竟有什麼哭泣的立場？
你以為在我的面前，你的眼淚還能得到特權嗎？
是委屈？你有什麼好委屈的。
江依依抬頭抹了抹眼淚，很快就整理好了表情，就那般掛着眼淚笑了笑：「我有病。」
楚陶然收回了目光，三文魚和芥末送進了嘴裏。
「這一餐我們AA吧，這份答謝太重了些。」她說着，還是在喝酒。
「如果你堅持的話，我不介意。」
「那好。」江依依嫵媚撥了撥頭髮，對侍者打了一個響指，「GoldenRum。」說完高腳杯舉在臉側，對侍者歪頭一笑。
楚陶然在吃她點的法國生蚝。
江依依不太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金朗姆的酒香來得有些猛烈，她單手支頭觀賞楚陶然的餐飲儀態，連用手帕擦嘴的動作，都染著習慣成自然的端雅。
江依依聳聳肩，呼出了一口氣，覺得困了，就閉上了眼睛，可是即使閉上了，眼前還是他擺弄餐具的得體動作。
他在法國時，可能也是如此這般，只是在她的電話之後，不知道花了多少時間來調整情緒和心態。
楚陶然下意識抬手托住了她的腦側，乾燥髮絲，十分輕柔。
江依依在醉意里打了一個微不足道的瞌睡，恍惚著有些不知道自己是坐着的，被楚陶然托著頭，她還是晃了晃腦袋，腦子裏都是橙黃酒液碰撞出的水聲。
「楚陶然……」
江依依的眼皮就快要闔上了，她乏力地只生產出了唯一的思維，她除了睡覺，再也沒有任何事情應該在楚陶然面前做了，她不能再與之相處，沒有位置，也沒有方法。
楚陶然繃緊了手臂，見過的這幾次，江依依終於對他有了稱呼。
「你不知道……我有多愛你……」
江依依真的睡過去了，連潛意識都知道這是最好的逃避方式。
楚陶然忽然重重把她的頭扶正，握着她的肩搖了搖，臉冷得嚇人：「你說什麼？」
江依依皺了臉，難受得有了嘔吐感。
「別搖……」
「江依依，你剛剛說什麼？」楚陶然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被搖得無法，她一睜眼就已經有了血絲，迷糊地瞟了一眼桌子：「說我不想AA，心疼錢。」
「好，我買單。」楚陶然逼迫她抬起頭與自己對視，「剛剛，你說什麼？」
江依依想了想，沒說什麼，便苦惱地搖了搖頭。
楚陶然的呼吸停滯了一瞬間，誘哄道：「我是不知道，那你告訴我不就好了？」
「告訴你……什麼……」
「你有多愛我。」
江依依使勁閉了閉眼睛，覺得自己這雙眼睛不聽使喚，便抬手重重揉了揉，被楚陶然輕柔地拽了下來。她鼓起了臉，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像到處都是肥皂水，生產著淹沒一切的泡泡。
她更不知道現在是怎麼回事。
「我的手機呢？」她問，茫然地看着楚陶然。
楚陶然便走過去坐到了她的身邊，把她扶正了，說道：「那邊口袋。」
江依依在右邊口袋裏摸了摸，真的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她把手機拿得很近，就像在做一件多麼細緻的事情，打起了電話。
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按著，一邊按一邊嘟嘟囔囔地說話。
楚陶然坐在一邊安靜地看着她的醉態，看她撥了一遍又一遍，總是空號，但她還是打，聽到空號后也不失望，只是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繼續一遍又一遍。好幾次都搞不清桌子的邊沿位置，差點就把手機甩掉了。
「號碼錯了。」楚陶然開口道。
「沒錯，我一直記得的。」江依依說得篤定，口齒清晰了起來。
楚陶然按了按她的頭，說道：「他已經換號碼了。」
「……換了嗎……」她思考得極其費力，好像是……換了的……
她併攏五指，按在額頭上，望着數字鍵盤一言不發。
她在想。
「我知道，我報給你，你來打。」
江依依拿着手機移到了楚陶然的反方向，還是撐著頭冥思苦想。
「真的，不騙你。」楚陶然拍了拍她的背。
江依依往裏縮了縮，不讓他繼續拍了，小聲而執拗地說：「我知道，我記得的。」
楚陶然說了一個數字。
江依依停了一會兒，在手機屏幕上戳了一下。
楚陶然便繼續說了下去，他每說一個，江依依便乖順地輸入那個數字。
半分鐘后，楚陶然把自己振動不止的手機拿了出來。
江依依正拿着手機縮在角落。
楚陶然滑動了接聽鍵，江依依頓時抖了一下，看着自己的手機屏幕愣了好半天。
「什麼事？」楚陶然對着手機說。
江依依怔忪了好半天，忽然急躁地趕緊把電話掛了，楚陶然的手機里傳來一陣盲音。
他看着趴在桌上毫無動靜的江依依，坐了許久，楚陶然起身把她扶了起來。
江依依沒睡，只是在不停地流眼淚而已。
楚陶然買完單，拽着她的手腕出了海餐廳，江依依莫名開始生氣，自己走得歪歪扭扭也不肯讓他拽著。
「哪裏不舒服？」楚陶然停下來問她。
「我……」江依依覺得街上的燈光刺激眼睛，「我……還沒吃過那麼大的龍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