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我心傷悲
他一直覺得江依依古怪,有無數玩鬧般的小心機,但總是精緻美麗,那天看到的她,幾乎讓他忘記了這個是被楚陶然揉在心口疼愛的女孩。
漆與白等著楚陶然再對自己揮拳,但楚陶然忽然放開了手,抬腳往搶救室走去了。
楚陶然冷靜了一些。
漆與白去洗手間大致清理了一下雙手,把沾著血痕的外套脫了下來,拿在手裏走到搶救室門口時,楚陶然正一動不動坐在椅子上。
邵思琪蹲在背朝着門的拐角里,抱着膝蓋啜泣。
漆與白把外套罩在了邵思琪的身上,抬腳朝着楚陶然走去,看了看搶救室的明亮的提示燈,在楚陶然身邊坐下了。
「很多事,你現在的狀態,還可以嗎?」
漆與白搓了搓手,狹長的眼睛腫了起來,眼睛更細更長了。
「告訴我,一件不落。」楚陶然一動不動,只發出了聲音。
「宋媛那個女的曝光小丫頭八歲的事情后,她也沒想過和你分手。」
漆與白的第一句話,就讓楚陶然不可抑制地喘了一口氣。
宋媛,原來是宋媛。
「有次你這丫頭喝多了,自己說的,邊哭邊說,她說你才是最重要的東西,沒有什麼事情是值得犧牲你才能去置換的,她……比我想的,要堅強很多,那個時候,大概是你去了法國兩個月左右。」
楚陶然蜷着手指,在褲子上攥緊了。
「那段時間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從我一個男人的立場,對那種事不是很了解,她抑鬱住院的時候,才從她的朋友那裏知道了一些。」漆與白看了楚陶然一眼,「對,目前是重度抑鬱,重度焦慮,伴隨自殺傾向,定期複查,定期服藥,嚴重的時候會住院,需要24小時看護。」
楚陶然僵坐了好一會兒,低聲問:「從宋媛曝光之後開始的嗎?」
漆與白揉了揉眼睛,搖了一下頭:「你要不要再緩一緩。」
「說。」
「宋媛把當時的立案材料都曝光了出來,以及她的個人信息,全都對上了,有人確實對她不好,孤立她,當眾給她難堪,剪她的衣服,亂扔她的東西,逼她搬出宿舍,給學校領導打電話,還有一些男的神經病打騷擾電話,發亂七八糟的圖片給她,給她胡編亂造流言蜚語……那時候我不知道,偶爾還約她打遊戲……可能她那時候就有一點抑鬱了,但情緒這個系統在她身上徹底奔潰的關鍵原因……」
漆與白看了看坐得筆直地楚陶然,停了半晌,說:「是湯瑩自殺了。」
這六個字,超出了楚陶然的想像。
「……為什麼……」
「說來話長,江伯父有私生子的事情……你知道嗎?」
楚陶然點了點頭,就是江彬。
「本來事情已經解決,江伯父的外遇對象帶着孩子去了別的地方,湯阿姨為了你家丫頭,就忍氣吞聲了,但那個外遇對象……突然去世了……」漆與白用力眨了眨眼睛,「有人聯繫了過來,江伯父打算把孩子接回來,其實也能理解,那孩子確實無辜,也確實無依無靠,但湯阿姨無法接受……她自殺了,在江伯父要去接那個孩子的那一刻,他剛剛邁出門,在小丫頭的面前,湯阿姨一刀下去就是頸動脈……」
楚陶然說不出任何一個字,只望着腳下的光潔地面,頸動脈……那個他去過無數次的江家玄關,天花板的高度,必然是飛濺了大片……
「你懂我意思嗎……」漆與白吸了一下鼻子,「我媽被我逼問,才告訴了我一些……全是血,我是說,小丫頭的身上,全是湯阿姨的血……已經沒有呼吸了,她還用手捂著……在醫院的時候,她也是……捂著湯阿姨的脖子不肯鬆手,誰的話也不聽……」
漆與白只有那麼一絲的僥倖,僥倖自己沒有目睹過那樣的場景,光是聽着漆漣的幾句描述,他就已經無法呼吸了。
更別說是當時的江依依。
「後來,她不喜歡看到別人的脖子,也不喜歡自己的手,她的身邊不能放利器,現在已經好了一些,她以前……反正是不能有利器……」
楚陶然沒有動作,但在漆與白的眼睛裏,分明看到了他的身體在戰慄。
「送走湯阿姨后,她也沒想要放棄你,但是……有一天,她突然自殘了……」
這句話之後,漆與白沉默了許久,他把江依依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楚陶然。
「我不能讓他的人生牽扯到『有個自殺的女朋友』上,我經歷過類似的,知道那是什麼,給不了他幸福就算了,我不能再給他增添痛苦。」
可她還是給了痛苦,從六年前的電話,到此時此刻,只是不知道這究竟是楚陶然的痛苦,還是江依依的痛苦。
楚陶然沒有再說話,漆與白也沒有再說話,他陪着江依依走過了這麼多年,那些苦苦掙扎,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的。
江依依的外表有多明艷,內里就會有多荒涼。
「你要陪她嗎?」漆與白問。
「陪。」
楚陶然聲音喑啞。
「再想想吧,很難的,她再愛你,也能傷你,也許你今天信心滿滿,但明天被她沒控制得住的脾氣扎傷了,又覺得她真的不是記憶里的人了,與其讓她依賴你之後又失望,你不如……不是我對你有意見,小丫頭這樣,我得多為她考慮一些,她絕對承受不住你給的失望……」
「她只要我。」
他的話,與六年前沒什麼不同。
「可你不一定合適,你合適的是六年前的她,可是現在這個叫江依依的人,在生著一場大病,這場病,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好,而且,隨時會要她性命。」
楚陶然動了動腿,看向了搶救室緊閉的門:「所以只能是我。」
漆與白靜坐了一會兒,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個濕漉漉的東西:「還有點沒洗乾淨。」
楚陶然拿過在手裏的,是那條蕾絲銀鏈,很冷,他摸著,手上留下了淡粉色的水跡。
「別看她的左手。」漆與白的聲音若有若無,接着說了一句讓楚陶然心如刀絞的話,「她有次是豎着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