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弋言加之
外面天青風涼,卷著寒氣,蒸發了空氣里稀薄的日光。
「哥們兒,你的腳沒問題吧?」
楚陶然低頭看了一眼,血水已經被風吹乾了,在腳后的筋骨皮膚上卡出了血斑。
「沒事。」楚陶然凝著臉,還是望向了窗里。
戚藍卷著艷麗的藍色皮草外衣,尖削的下巴轉向了楚陶然,帶着莫測的笑意:「怎麼白天非要喝酒?」
楚陶然緩緩轉頭,看向了穿得妖艷的戚藍。
戚藍對着他笑了一聲:「她不安了吧?」
楚陶然皺了皺眉。
戚藍低頭看自己塗得鮮紅的指甲,吹了一聲輕佻的口哨:「很難把握吧,她很敏感,但又不能讓她察覺他人對她敏感的照顧。」
因為那樣的話,江依依會有負罪感,她認為自己是在給別人添麻煩。
「你見過我嗎?」楚陶然忽然問。
「你妹痛哭流涕的時候,不是在酒吧見過嗎?楚先生原來是記憶力不好。」
楚陶然偏了偏頭,他的眼睛裏,戚藍這一身雌雄莫辨的打扮,更有另一種感覺。
「我似乎還在別的地方見過你。」他說。
戚藍轉頭,聚著纖細眉峰,笑道:「難不成你為我的鋼管舞捧過場?」
那肯定是沒有,楚陶然眼底閃過一絲困惑,但戚藍身上,有一種奇異的東西,讓他覺得熟悉。
似乎他還在別人的身上,感受過這種模糊性別所創造出來的衝突和美感。
「想必魅力非凡。」
戚藍最佩服的,還是楚陶然的修養。
季月打開了一條門縫,探出半個頭,看看戚藍,看看楚陶然,說:「我陪她住幾天,閑雜人等都退了吧。」
「小月月,我也想住別墅……」
「滾蛋,回去把床單洗了晾起來。」
戚藍勾了勾嘴角,慢悠悠道:「床上……還真是有不少好東西……」
季月把門摔上了,那聲音是給戚藍聽的。
戚藍對着空氣笑了一陣,看一眼楚陶然:「哥們兒,要不要稍你一程,被掃地出門不太好看呀。」
「謝謝,我家就在附近。」
「沒事,我反正是要開出這片別墅區的。」
楚陶然點點頭:「嗯,我明白。」
他走出院子,經過戚藍的車,轉彎走進了自家的花園。
戚藍回頭正正經經打量起這並排的兩棟別墅來,心口像翻騰了一口老血,忿忿不平地上車摔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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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依依開着最大的音量,聽着迷幻搖滾,埋頭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季月坐在茶几邊,把冰箱裏的食物一個一個拿出來熱好了,然後自顧自地大快朵頤。
「下次請你吃完飯再來我家。」
「楚陶然主動邀請的。」
聽了這個名字,江依依不說話了。
「至於嗎?就指甲蓋這麼大的一點事?」
「不至於,但我發現……很多事我不是故意的,但它真的,就是我乾的……你說我這麼一點小事都控制不了,我還能幹什麼……」
「你其他都控制得很好,他是楚陶然,你更能放鬆身心,也打得開自己,就比較容易展露抑鬱癥狀。」季月撇撇嘴,「我來的時候問的顧賦之……想想也能理解,剛知道你抑鬱的時候,我怎麼都不相信,明明你就是愛笑又活潑,還通透,但你就是抑鬱了,只是你在我們面前能夠表演,而在楚陶然面前,大部分就是你真實的樣子。」
「原來真實的我是這樣。」
乍現的暴力,會毫無預兆地誤傷他,太讓她害怕了。
「也不能這麼說。」季月諷刺道,「真實的你還少不了救護車上的。」
江依依躍了起來,冷著臉,把餐盤都摔在了地上,看也不看手裏拿着半塊舒芙蕾的季月,帶着一身低氣壓上樓去了。
季月聳聳肩,撿了地上的另半塊舒芙蕾,自若地繼續吃了起來。
很甜,但也微苦。
凌晨三點的時候,江依依面無表情地下了樓,客廳里已經了無痕迹。
江依依拎着廚房垃圾,穿着拖鞋出門了。
一路茫然無神地走着,深夜的別墅區荒無人跡,江依依經過了好幾個垃圾桶,都沒有想得起來自己還有垃圾要扔。
一直走到了別墅區門口,她才在寒風裏依稀地回了神,拎着垃圾的手早就凍僵了,她轉身往回走。
路邊草木沙沙,江依依還是覺得壓抑,因為她對現狀,倍感無力。
她很愛楚陶然啊,可是,該怎麼愛呢……怎麼愛,才能讓他也幸福快樂……而不是用一雙充滿擔憂的眼睛,痛惜地注視着她……
她看到那樣的眼睛,覺得無法呼吸。
又是一直走到了家門口,江依依手裏還是拿着垃圾袋,又忘記要扔了。
她走了出去,直接在近處找了一個,把垃圾袋丟了進去。
裏面傳來一聲碎玻璃的雜音,江依依想起楚陶然流血的腳后,喘了口氣,好像自己又要哭了。
總是這樣,動不動就哭,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她轉身,對着空去冷笑了一聲,聲音頹靡得清亮。
重新走近家門口,江依依在院門前擺弄鑰匙,鑰匙即將入孔的一瞬間,她猝然轉過了頭。
近處灌木,又是一陣沙沙響聲。
江依依難過極了,楚陶然為了她,連睡也睡不好。
「楚陶然,要不我們就分手吧,這樣兩人都累……」
他從灌木後站了出來,說道:「我是恰好看到你才跟着你的,你不用有心理壓力。」
「你煩死了,我都說了好幾次了,你就不要管我了,你不管我,不是什麼事都沒了嗎?!」
聽到爭吵聲,季月匆忙開了院門出來:「幹什麼,大晚上就別……」
「我愛你啊,愛你怎麼能不管你……」
「那不是愛!」江依依拚命和自己說着住口,可是,她還是張口就道,「什麼愛不愛的,你是不是又要和我強調這二十年,二十年,是啊,足足有二十年,我們還那麼小,我就不能說你這樣其實是變態嗎……」
「江依依!」季月揚起了手掌,對着她的臉揮去。
「別打她……」楚陶然拉了江依依就把她護在懷裏,白著臉低喘一口氣,撫摸著江依依的頭,輕聲說道,「沒事了,沒事了……」
季月聽着江依依的那種話,都覺得喪心病狂,說道:「江依依,你憑什麼,這樣侮辱他?」
江依依在楚陶然懷裏終於嚎哭了出來,緊緊抱着他,嗚咽著說:「我不喝酒了……三三,我不喝酒了……你別生我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