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1章 夜未央
已經過去了三天,江依依知道楚陶然沒去上班,楚陶然也知道江依依沒去上班。
江依依在這聊聊幾天裏,鮮明地發覺了楚陶然在的時候,她都是過着什麼樣的神仙日子。
現在他不過是缺席了三天,江依依的十指指甲,沒有一個逃過了面目全非,她洗臉的時候突然把自己洗哭了,在鏡子上神遊天外地折斷了指甲。
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鏡面上的血跡圖案,「153684」的數字錯雜紛亂。
她把楚陶然藏起來的韓式年糕全放鍋里煮了,蘸着辣醬吃,吐了一晚上。
她躺在酒窖的地板上喝了一排的酒,被酒精打壓得昏睡了,又被滾動過來的酒瓶撞著腦袋,捂著頭哭得期期艾艾。
她開着最大的音量在家跳舞,跌了好幾跤,牽連了兩扇價值不菲的琉璃屏風,碎了一地,只留一個雕工精美但空空蕩蕩的紅木框子,她病態地握著碎塊,掌心血流不止,心中卻珍惜這從未有有過的放縱和暢快。
她覺得自己病得更嚴重了,葯吃來吃去,時而貪眠,時而亢奮,能在家躺着幾個小時也清醒地一動不動,也能樓上樓下,上躥下跳好幾個小時。
偶爾覺得一切又重歸正軌,她洗了澡,換了漂亮衣服,坐在那2000片的拼圖前,進程緩慢又堅定平靜地慢慢拼湊。
第四天的時候,江依依終於知道為什麼楚陶然堅持讓她拼完了,即使這是他不喜歡的嘉貝送的。
是《荒》。
是他的畫。
難怪他每次見她耐著性子坐在碎片面前,就能那樣歡喜地笑出來,他多喜歡她親近他的一切啊。
儘管明知她坐着的大多數時間,也不過是混混時間,做做樣子,三心二意,滿腹牢騷,可他還是高興。
也不告訴她,只一個人默默地高興著。
第五天的時候,江依依一邊流淚一邊拼,她拼完整了那棵岸邊的棗樹,在畫里,看到了一處隱晦之筆,那枝繁葉茂里,分明垂下了兩根細弱的麻花髮辮。
她想着楚陶然額角的傷痕,越發哭得不能自已。
如果楚陶然此時此刻就在面前,她一定會迫切又絕望地問他:為什麼呢,為什麼你偏偏要愛我呢,就從沒有覺得我如此不值嗎?
他一定會溫柔,會很溫柔很溫柔地說她是有多麼多麼地值得。
嘉貝過了六天才敢給江依依打電話,江依依接起來的時候差點沒忍住要把他罵得狗血淋頭的衝動。
「往矣……你和楚先生……沒因為我……就都還好吧……」
「不好,很不好,我都難過死了。」江依依聲音啞了。
「啊……那……那該怎麼辦啊,我……都是我不好,你把他聯繫方式給我,放心,就是拼了這條命,我也和他解釋清楚……」
「你有病啊,他不動腦子也不會懷疑我,他就是傷心了……」
「啊?啥意思?我不懂呀,我……我初戀還沒有過呢,這是啥意思,難道我誠心解釋也沒用?」
「沒用,你不如給我想想,除了剃成光頭,怎麼讓我的頭髮黑回去。」
「染成黑的唄!」
「有推薦的店嗎,能染得又健康又真實的那種。」
嘉貝頓了頓,說:「有。」
————
楚陶然在這一個星期里,只聽過江依依一次聲音,也只見過江依依一面。
他坐在窗口急到快要坐不下去的時候,也會反省究竟為什麼會和她開始這麼一場互相折磨的冷戰。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楚陶然時不時就會叫出喚她的一聲,在畫架前郁燥得摔斷了筆,可一在她的面前,整個人又忽地冷靜了。
他半夜三更地去別墅看她,還以為她睡著了,家裏一絲熱氣也沒有,直到走遍了每個地方,沿路收拾了七七八八的零碎,也沒見到她的人影。
那時候他緊張得忘卻了呼吸,一點也不敢往不能接受的後果想,那一瞬間里湧上來的自責,幾乎就讓他沒有辦法移動分毫。
他開了燈,拿出手機給江依依打電話,幸好沒一會就接通了,他生怕電話里傳來的聲音會是一個陌生人的。
「嗯?三三……」
「你在哪兒?」
「在家。」
「在家哪兒?」
江依依一時沒有回復,沉默了一會兒,說:「反正是在家裏,我沒事,你別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你究竟在哪兒!」楚陶然吼出來后,才發現自己這樣的情緒,江依依可能承受不了。
果然,她那邊傳來一陣細碎的雜音,楚陶然分明聽到了一聲低迷又無措的嗚咽,然後電話猝然掛斷了。
楚陶然在家裏站了兩個小時都沒等到江依依出現,他回到自己家后,又過了半小時,才看到江依依在她自家的院子裏出現了。
看來她剛剛在車庫裏。
楚陶然的心裏平靜了很多。
還有一次是他做了一份味道好了很多的烤火雞腿,去找她一起來吃,看到她頂着一頭引人注目的紫發蹲在在院子裏挖地,楚陶然控制不住自己對那頭髮的心理不適。
江依依聽到足音抬頭看了他一眼,兩隻手套上都是泥土,握著黑色的鏟子,平靜地說:「我有事,你先回去好嗎,過幾天我就去找你。」
楚陶然動了動唇,眼見着他好不容易把江依依的體重養回來,這幾天她又瘦了好多。
「吃火雞嗎?」
她臉上的紅潤已經一點也看不到了,全是蒼白,眼睛裏也散佈着有重量的哀傷:「不了,我剛剛吃過飯,你吃吧,我覺得你好像瘦了些。」
楚陶然立刻就轉身了,快步走回了自己家,關門的聲音很輕。
那天陽光燦爛,他忘記說,其實她的紫發仔細看看也還行,只是如果顏色再淡一些,就很好看了。
畢竟她長得那樣美。
門鈴聲傳來,楚陶然僵了僵,一瞬剋制不住地喜悅,但忽而又湮滅了,江依依是知道他密碼的,根本不需要按門鈴。
他沒有心情看是誰,花了五分鐘,從樓上走到樓下,去開了門。
周塔塔在門外揚了揚手裏的紅酒,笑着說:「我還當老闆病了,看來還不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