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聲聞於野
江依依抬頭望望楚陶然冷酷的臉，又看看那低俗的搖錢樹，忽然對楚陶然溫婉一笑。
她立刻就蹲下去抱住了楚陶然一條站得筆直的腿，臉貼着他剛洗完澡換的居家亞麻長褲，像貓一樣坐在了他的拖鞋上，蹭了蹭，圈着他的腿，嘟囔道：「三三寶貝，我跟你說，我真心喜歡這樹，你要實在喜歡不上，你就不看它，那看我，難道你也不喜歡我了嗎，你看我反正是高興的，還管着一棵我買著玩的樹榦什麼……」
坐在一邊的江彬實在是高估了江依依，自家姐姐比貪財更嚴謹的個人品質，大概就是識時務地耍賴了。
楚陶然沉默不語地表達着自己的最後一絲抗議，江依依能耍賴，就說明楚陶然對此很受用。
江依依很清楚，他就是缺個台階，但她有現成的台階。
「我親愛的弟弟，你來評評理——這樹有那麼不合時宜嗎？你一向懂、事、的……」江依依咬字如山。
江彬正向桌子上的玉米蝦仁伸勺子，一聽這話，勺子都慎重地收了回去。
他粗硬的眉毛擰了起來，在親情和良知上左右搖擺，看到江依依像考拉一樣抱在楚陶然腿上，揪着他的長褲，露出了一張親切，卻充滿威脅的臉。
姐弟關係岌岌可危。
楚陶然就很坦蕩地沒給他壓力，只嫉惡如仇地盯着江依依背後的搖錢樹。江依依別墅里他添置了些擺件，有些是從自己別墅搬來的，有些是從國外訂的，而從今以後，那些自己精心挑選的心血，就要和淪為和這搖錢樹平起平坐的家庭地位了。
「我覺得……也不太難看……就……一般般吧。」
江依依立刻笑成了一個和藹可親的姐姐，仰頭扁著嘴望楚陶然，被他一個森冷的目光打了下來。
「江彬也喜歡，你就體諒體諒我們可憐兮兮的姐弟倆吧，這樹還有燈呢，還能放音樂，可好玩了……」
江彬又把剛剛鬆了口氣伸過去的勺子拿了回來，他可沒說喜歡。
楚陶然看了江彬一眼，問：「味道怎麼樣？」
「好吃。」
「嗯，多吃點，下個星期就沒了。」
「……」江彬感到極其冤枉。
江依依埋着頭，立在保搖錢樹，暫時選擇犧牲江彬。她反正是覺得一盤玉米蝦仁比較無所謂，她可以偷偷在外面買給江彬吃，算做姐姐的一份補償。
「但是，如果你舉報了她在外面開小灶，核實之後，你想吃什麼都行，寒假作業也隨你寫不寫。」楚陶然抬了抬腳，江依依顛了顛，話是對江彬說的，警告的人卻是他腿上的。
「……」江依依也感到很冤枉，為了這棵樹，委實代價有些大了。
楚陶然把她拉起來，涼涼地掃她一眼，曲著兩指敲了敲巨大氣派的快遞盒，說：「拆完打掃，我要是回完郵件過來，看到地上有任何一個不該有的垃圾，隔壁還空着，我也挺想離家出走的。」
他說完，抬腳氣度瀟灑地走開了，理也沒理江依依眼裏賣慘的討好。
真真是被他慣得不成樣子，什麼東西都敢往家裏擺，即使不是送進他的別墅，而是放在江依依的別墅里，他在這個空間里生活，也忍受不了這極其挑戰他審美底線的東西。他一看到那閃閃發光的樹，就覺得那東西在瞪着自己的同時，正露出著張狂的奚落和嘲諷。
感覺他所堅持和貫徹的美學，被轟炸得坑坑窪窪了。
江依依苦着臉想着待會兒怎麼去哄楚陶然那廝，抬腳往捧著盤子珍惜地吃着這兩個星期里最後一次玉米蝦仁的江彬走來，已經從考拉變成家長了。
她曲起兩指，傲慢地在江彬伏着的餐桌上敲了敲，說：「拆完打掃，我要是寫完對子過來，看到地上有任何一個不該有的垃圾，隔壁還空着，我就讓你離家出走。」
「……」江彬只恨自己年紀小，又仰人鼻息。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江依依雄赳赳氣昂昂地端著姐姐的架子上了樓梯，走得端莊又闊氣。一推開楚陶然書房的門，她就委身滿臉堆笑喚道：「寶貝……」
楚陶然從電腦屏幕上分出一點目光看她，又收回了，說：「我媽說她新買的羽絨背心不錯，我讓她給你也帶了一件，不用謝。」
江依依瞪大了眼睛：「你要我穿中老年人的保暖背心？！」
「怎麼，還會比一棵大金樹來得更羞辱嗎？」楚陶然狠狠敲了一下鍵盤，不看她了。
江依依撲哧一聲笑了。
「那恐怕還是你更委屈。」江依依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我還是覺得你更值得同情。」
「你知道就好。」楚陶然靠在了椅子上。
江依依乖乖在門口站着，望着他直眨眼睛。
楚陶然看着她保持距離的神態，緩和了一些臉色，冷冷問，「那你打算把它安排在哪兒？」
江依依得了他遷就的話，轉身關上門，說：「這我都想好了，你不是覺得不堪入眼嘛，你看啊，隔壁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就先在這邊安心住着……」
「江依依，你敢把它放到我那邊，你的春節限定，我一個也不會留。」
她立刻跑過去坐在了楚陶然的腿上，捧起了他的臉，進諫道：「衝動，你就是太衝動，我的衣服和化妝品可都是無辜的……那放哪兒？這麼大呢，藏起來多可惜……」
楚陶然想不明白這還有什麼可不可惜的，能進他們家門，就是這樹天大的福分了。
要是他來，垃圾堆就是它唯一的歸宿。
「那放院子裏吧，和家裏也太不搭了。」江依依說。
「你倒也知道不搭。」楚陶然心裏有了計較，便不再和她深論這個話題了。攬着她的腰，轉動了椅子，拉開了辦公桌的抽屜，拿出了一份喜字請柬：「小張結婚。」
江依依打開來，玫瑰花的香氣淡若無痕，見了那張婚紗照，才想起來小張是誰，百合花的燙金圖案光彩熠熠。
三言兩語，都是極好的祝願之詞。
她驀地想起，整理湯瑩遺物的時候，放了江依依作文競賽獎狀的下面，就是一張鮮紅的，一筆一畫都好意的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