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或在於渚

沈清玦最煩的就是過年，一到過年，他該去哪裏，就變得不容迴避。

以往都是江依依也不情願回家，就正好加上江彬，三人湊一起吃吃喝喝鬧一晚上，也就胡亂把新年過完了。

但今年不行了，江依依突然變成了一個有家室，且家規很嚴的人，沈清玦掂量著，關鍵還是覺得實在沒必要去挑戰楚陶然。

如此，他特地去接花酒下班。

「喲，花酒！」

花酒從批改作業的節奏里抬起頭來，沈清玦輕車駕熟走進來，門也不敲，過來就趴伏在她的辦公桌上，咬着墨鏡架子，望着她笑得天花亂墜。

「你又幹嘛？」花酒沒好氣地質問。

「花老師最近挺忙的哈……」沈清玦坐起來反手撐著坐在了花酒的辦公桌上，長腿一抬，順勢把門辦公室的門給踢上了，「沒事，就來隨便看看……」

花酒看着那門，皺了皺眉，低頭繼續批改作業了。這是興趣中心這一年的最後一次學生作業，她在每個小朋友的認真的評分後面，都畫了不同的簡筆小動物。

「差遠了。」沈清玦倚在她堆起來的教輔書上，居高臨下地說。

「呵，沈老師打慣了籃球，還記得拿畫筆的感覺？」花酒反唇相譏。

「記不得，但也不敢忘。」沈清玦無賴道，勾著唇道，「狐狸畫不出好畫，但這種簡單的，還是她最擅長，畫那麼簡單，但是還偏就生動，不愧是楚陶然手把手教出來的人。」

花酒抬頭看了他一眼，說：「是呀，還是妖妖姐厲害，我反正是很不如她的，當年師兄傾囊相授，我如今也不過是個教小孩的興趣班老師而已。」

「花酒，是不是任何人扎你一下你都拿刀子還手的，還是你就只對我這樣？」沈清玦問得隨意。

花酒晃了晃神，這個問題，她全身都在抗拒對它的深思。

「可能是吧，畢竟我身邊，也沒誰比你更討厭了。」她說。

沈清玦低頭在桌邊晃晃退，忽然空乏一笑，說：「那就好。」

花酒一筆斷開，一隻小象的鼻子畫得不協調了。

「我來，我這種水平，剛好畫這個。」沈清玦過來要拿本子。

花酒立刻把本子護在懷裏：「你有病是不是，我學生的，當然是我批改，被家長發現了，投訴我你負責啊！」

「切，哪有這種小事都投訴的家長啊……」沈清玦從桌子上跳了下來，在狹窄的單人辦公室里走來走去。

看看窗台上的仙人球，翻翻書架上的書，吃吃花酒的小零食，打發了半個小時的時間，看花酒還沒改完作業。

「哎，我說你行不行啊，你改作業還是寫作業啊，你學生誇過你繡花繡得漂亮嗎？」沈清玦嗑著瓜子，閑閑站在了花酒身邊。

低頭看去，花酒正在認認真真寫評語。

「這什麼？金剛芭比？」沈清玦笑得噴出了瓜子殼，「不會是女版忍者神龜吧！」

花酒抬頭狠狠剜了沈清玦一眼，抬起胳膊重重撞了一下他的小腹：「你是不是打出生開始，就沒學過好好說話！」

「差不多吧，我打出生開始就沒人教。」沈清玦捂著肚子跳到一邊，指著那油畫棒塗得亂七八糟的稚氣畫作，還是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是我嘴巴壞，我這可是說句老實話，江小彬最開始也畫得比這好些哈哈哈……」

「你懂什麼，這是有意義的，誰說女孩子就只能做公主，女超人比男超人差哪兒了？你說啊，憑什麼女超人就是個笑話？！」花酒認真為自己的學生辯護起來，眉間的神色嚴厲到有些像上課的時候了。

遇到了一個極其熱衷在課堂上興風作浪的學生。

沈清玦往畫這裏站了站，又看了幾遍，弔兒郎當嗑了幾枚瓜子，說：「女超人應該成為女超人，而不是男超人，以男超人為模板畫出來的女超人，挺四不像的。」

「但不畫得強壯一點，像男超人那樣肌肉飽滿，別人又怎麼看得出來是『超人』？」

沈清玦點點頭，似乎贊同她這個教育者，然後把手裏的瓜子都倒在了花酒的面前，說：「這瓜子不好吃。」

「不好吃你不是也每次都來吃兩把嗎！」

沈清玦眼神一變掃她一眼，花酒別開臉不說話了，按著圓珠筆上的彈簧扭，把他灑下的瓜子都推到了一邊。

「瓜子就瓜子，偏偏要做成山核桃味的，不好吃，真正愛吃山核桃的人，應該去買山核桃，而不是吃山核桃味瓜子。」沈清玦插着手臂站在了一邊，「前些年一個籃球隊的同學，球雖然不打了，但還有莫名其妙的執念，改行種西瓜了，告訴我說引進了一種巧克力味的西瓜，我想狐狸正好愛吃巧克力，就要了一個去找她……你是沒看到，把狐狸給吃吐了，她說我一個瓜，差點既終止了她對巧克力的感情，又摧毀了她對西瓜的感情……都這樣，是什麼東西，就有它本身恰如其分的性質，不知道的人把這種性質隨意扭轉了，說不定就是將本質給摧毀了。」

花酒握着筆，目光停留在學生的畫作上，說：「這是你成年人的觀點，畫這個畫的還不過是個十歲的小姑娘，想不到這麼多，她只是儘可能想讓這個畫上的女孩，更強大些。」

沈清玦走到了一邊去，看了看花酒辦公室從不變化的掛畫，問：「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女孩子，都會覺得，或者是擔心自己太過弱小嗎？」

「可能在這一點上，男性和女性是共通的吧，你就不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更有能力，更強大的男人嗎？」

沈清玦對着窗子笑了一下，說：「希望啊，可是反過來想，這麼希望着，好像反而是說明我過得很孤獨，沒人能做我的超人，我只有自己救自己，非得活成山核桃味的瓜子，或者巧克力味的西瓜才算完。」

花酒回頭看了他一眼，很不情願地秉持了那麼一絲絲的人道主義，問：「你不會是又要強迫我陪你過年吧？嗯？很孤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