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跂予望之
「你再不來，面就要泡爛了。」江彬說。
江依依坐下，拿起了筷子，卻一絲食慾也沒有了，戳在捲曲的麵條里，一動都不想動。
「怎麼了？」
「我暫時不想說話。」江依依丟開了筷子，兩手撐著頭，閉上了眼睛。
江彬習以為常，他配合地沒有說話，其實這種情況很久以前才會出現，現在因為楚陶然的緣故，江依依已經很少被刺激到了。
他慢慢地吃起了自己的泡麵，他知道，如果現在他不吃，江依依的心理壓力只會更大，沒影響到旁人，她才會心裏好受些。
所以即使再沒心思吃，他也要吃。
楚陶然急急忙忙從車上下來的時候，江依依正低頭坐在泡麵吧的一角不停地擦眼淚，江彬默默無言地給她遞紙巾。
店裏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着他們。
楚陶然推門進來：「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他從懷裏拿了一張支票過去，店裏工作人員的面色才好看了一些。
江依依聽到楚陶然的聲音，眼淚更是止不住了，頭埋得更低。
楚陶然過去把她攬在懷裏，下意識就捂住她的頭髮，心緊緊揪在了一起。
江彬捧起江依依的包和圍巾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楚陶然確認了沒有遺漏后，把江依依打橫抱起來，由江彬推開門，走出了泡麵吧。
江彬爬進車後排，江依依被放在副駕上，楚陶然也上了車，俯身過來給她系安全帶。
已經是日暮西垂，擋風玻璃上映出了大片的夕陽，江依依忽然覺得委屈，她有個永遠在往自己人生抹夕陽顏色的父親，只要她一鬆懈，就跌入夕陽所預示的黑暗了。
楚陶然就近開去了一個僻靜的地方，到了后，江彬默默走了下去。
「就前面噴泉，別走太遠，圍巾手套戴上。」楚陶然叮囑他。
江彬點點頭，聽從楚陶然的安排，然後走到別處去玩了，他知道的情況已經在電話里告訴楚陶然了，江依依接了個電話，然後就崩潰了。
「……我沒事……」她說，抬頭呼出一口氣，看到擋風玻璃里，變成了江彬往噴泉走去的背影。
沒有開啟的冬日噴泉，就像要永久荒廢了一樣。
「不願意和我說嗎？」楚陶然問。
江依依搖了搖頭：「我們要結婚的事，你和我爸聯繫了嗎？」
「沒有，我打算過年的時候，正式地去和他報備。」
「能不能別說了，我和他其實沒什麼關係。」江依依抗拒道，「我們就結個婚，關他什麼事。」
「不想辦婚禮，其實是不想考慮伯父，對嗎？」
楚陶然一擊即中，看到江依依別開了臉。
「我做不到的，我不想看見他，也不想聽他的聲音，我怎麼會有這樣的爸爸……」
楚陶然解開了她的安全帶，把江依依抱進了懷裏，親親她的頭，說：「他是他，你是你，他的事，不用老背在你自己身上。」
江依依吸吸鼻子，就是做不到那樣不在意，才覺得委屈。
她難過，是因為她失望，而她會失望，因為她覺得江際揚不該這樣對她。
江際揚應該對她很好很好，很疼愛她，很愛護她才對。
可是這不過是她不可能的希冀。
江彬繞着噴泉走了兩圈，回頭看一眼，車裏模糊不清，可他沒有以前緊張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顧賦之在他心裏的救急地位，已經遠遠比不上楚陶然了。
其實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配上江依依，但偶然看到楚陶然半夜起來把被江依依澆死的仙人球換成新的，那時他們二人在走廊里對視，江彬換了剪紙，楚陶然換了仙人球，兩人默默無言地各自錯開身，各回各房間，各睡各的覺了，一句話也沒說。
他在網絡上把「楚陶然」三個字搜索了好幾次，還研究了好幾篇他的畫評，雖然沒怎麼弄懂，但一般情況下，他看不懂，就說明還蠻厲害的。
這樣照顧江依依，其實他很感激。
楚陶然拍拍她的背：「妖妖，其實我一直有個疑惑。」
「什麼？」
「江彬的母親離開S市后就走上了絕路，既然如此，又為什麼會選擇離開呢？況且她還選擇帶着孩子離開了，這不太像一個破壞者的正常思路。」
「你什麼意思，你覺得她不是破壞者？」江依依抬起頭來，看向楚陶然的眼睛帶着過激的敵意，「她就是人渣，她前夫也……」
江依依卡頓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從四肢百骸湧上了滅頂的疲憊。
楚陶然輕柔地摸了摸她的臉，親了親她。
江依依一怔，把他推開了：「你……知道？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賀燃告訴我的。」楚陶然握了她的手，「無意中查到，就讓江彬他們搬走了，他本不想讓你知道。」
原來他早就知道了，江依依笑了笑，原來他們都知道，只是相互不知道。
楚陶然繼續說：「但賀燃也很奇怪，李默琴很配合地選擇走了，那時江彬還小。」沒有一個母親，會不為孩子考慮。
要是那時候江依依知道，必定會與賀燃決裂，可時過境遷，李默琴都離開人世好幾年了，江彬也其實是個心思執拗又忠誠的人，她一點也沒有責怪賀燃越界的立場。
那時二十齣頭的年紀，原來大家都過得那麼不安分守己，到處多管閑事。
「我爸不知道我抑鬱症。」
楚陶然低眉，沒有開口。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告訴他。」
這是她在江際揚面前，最後的一絲驕傲了。
「過年的時候我回去探望伯父，你願意去就去，不願意就算，我欠他一個保證，拖延到第七年了，我應該去把履行方案交他了。」
「什麼保證……」江依依看到噴泉邊際汩汩流出了一些水花，驚了一下，開門就對着江彬大喊，「回來！噴泉開了！」
江彬立刻往車這裏跑來，楚陶然下車跑去接了他一段，剛把江彬拎起來跨了幾步，水聲飛濺的聲音就已經傳到了江依依耳畔。
水花濕了楚陶然背後的衣料，他腦後的髮絲都滴了水。
巨大的水幕里，江依依感受到了一場與他們相同的逃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