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可休思
女孩一時緩不過來，皺着一張臉，失控地咳嗽。
楚陶然身姿挺拔地踏進食堂，白襯衫異常醒目。
他站在門口，直接地用目光四下搜尋，食堂霎時安靜了不少，看得出來他形色匆忙，畫畫時卷上去的襯衫袖子都還沒來得及放下來，手裏的畫箱安靜地垂在腿側。
一旦食堂安靜了下來，某個人的咳嗽聲就太過突兀和明顯了。
楚陶然目光微凝，邁開長腿，急急朝花酒的方向走去。
花酒這時沒心思關心楚陶然的事，他向哪邊走她一點都不關心，正忙着翻出面紙給對面的女孩用。她剛把面紙往前遞去，「啪」地一聲，她的面前便突然降下一個畫箱，握在畫箱上方的手用力到骨節泛白，手背上還有未洗乾淨的顏料痕迹。
楚陶然皺着眉，拍了拍女孩的後背，然後拿起花酒還未開封的礦泉水，自然而然擰開，彷彿那根本就是他的東西，然後遞給了咳得神智不清的女孩。
花酒：「……」
女孩紅著脖子，抖着手接過水，沿途還灑出了幾滴，好不容易喝了幾口緩了過來，臉上仍一片通紅。因為咳嗽，眼睛裏醞出了淚水，水汪汪的，花酒心裏溢出幾分歉疚。
她覺得是自己不太會照顧人。
隨着咳嗽聲的終止，食堂真的安靜了下來。
在場的男生們沉默了，那是因為女生們先沉默了，而女生的沉默則是因為她們突然發現，這個女孩，似乎與楚陶然的關係不一般，非常地不一般。
顯然楚陶然和那個漂亮的女孩是認識的，甚至可以說是熟識的。
動作之間，親昵難掩。
此時此刻，剛剛咳完的女孩心虛到不行。低着頭，她翻起眼珠子瞟楚陶然陰沉沉的臉。
相比較，花酒就很超然，今天收穫真大，意外見到了楚陶然學長的真容。
不錯，是挺帥的。
這飯請得值！
楚陶然陰沉着臉，說出第一句話：「你剛剛差點被嗆死。」
花酒愣住，這……這是不是太直接了？是正版楚陶然嗎？
怎麼感覺哪裏不對勁，傳說里的楚陶然難道不是雅人深致的翩翩佳公子嗎?！
原本坐在周邊的人在楚陶然給女孩喝水的時候，就已經自覺地轉移了，花酒莫名覺得周圍的空氣有些冷。
對面女孩心裏一陣哆嗦：「又熱又曬，我實在搞不清你們學校的教室，就自己來吃了。」
「……」
「你們學校？」花酒有種不祥的預感。
楚陶然疑惑的看着花酒，他是純粹覺得這話來得詭異。
淺淺的抽氣聲在四下傳開。這劇情實在是像極了外校的女友來學校找男朋友吃飯。
女孩不是沒注意到周圍的反應，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詭異的笑爬上那張小臉，眼裏霎時火光四射，裝模作樣抬頭給了楚陶然一個「堅定」的眼神，然後帶着一副「捨己為人英勇就義」的表情，就著楚陶然挺拔的站姿，伸手環住了他的腰，兩手在他的后腰交握，小腦袋埋在他的小腹上，一頭蓬鬆烏黑的發在楚陶然的襯衫上散成一朵雲。
窒息了，周圍連抽氣聲都沒了。
「楚陶然的女朋友」這幾個字「當」一聲撞進了花酒的腦子，整個腦子盪了又盪。
楚陶然的身體在這一瞬間僵住，空白著表情任由女孩抱着，看着女孩的小腦袋，陰沉的臉色倒是一點點化開。
等了半天，發現楚陶然沒動，女孩不忿，幹嘛不給她搭戲！她蜷起手指在楚陶然的腰上戳了一戳。
楚陶然的臉黑了，配合地撫上女孩的頭，然後在別人看不到的角度上狠狠擰了一下她的臉。
花酒似乎能聽到百十來號人心碎的聲音。方圓三米以內的男女，都退了乾淨。
女孩放開楚陶然，坐到了旁邊的位置，拍拍之前的座位，仰頭示意楚陶然坐下，眼神依然頑皮。
楚陶然黑沉着一張俊臉和她對視了一會兒，坐下，目光狀似無意掃過花酒隨手擱在一邊的畫稿，轉而直直望着花酒。帶有壓迫力的視線讓花酒有點難以消受，覺得怎麼也找不到吃飯的正確姿勢，怎樣都是彆扭的。
「你瞪她幹嘛？」在一邊吃麻辣魚的女孩開口說。
楚陶然看都沒看她：「再亂跑，就停了你的生活費。」
女孩瞬間坐直了腰板賣乖，端端正正吃飯，目不斜視，用行動表明自己絕不再犯的良好態度。
楚陶然也不戳穿她，配合地點點頭。望向花酒的目光卻一下變得疏離：「你好，我是楚陶然。謝謝你對我妹妹的照顧，她給你添麻煩了。」
話雖然說得客客氣氣，但花酒不知所以地感覺到敵意，彷彿她搶了楚陶然的什麼東西，吶吶開口：「啊……學長，沒事沒事，小妹妹挺乖的。」
楚陶然一瞬不瞬地看着花酒，平淡地告知：「她大二。」
花酒錯愕，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大二？那她為什麼叫自己學姐？是自己長得老？
女孩抬起頭，笑得像個得逞的小狐狸，那是花酒這一輩都沒辦法忘記的笑容，該死的欠揍，該死的靈氣。
「我是C大的，來學校找哥哥玩，順便蹭個飯。嘻嘻嘻，你好可愛哦……」女孩故意拖長語調，「漂亮學妹......」
聽她叫「哥哥」，楚陶然挑挑眉。
花酒的臉比剛剛楚陶然的還黑，原來這個女孩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大一，還故意叫「學姐」，她是算準了花酒的反應，但結果只是為了！只是為了蹭飯！
「你們是不是覺得我特傻？」
「沒有呀，你蠻不錯。」女孩摸了摸耳垂上的耳釘，扮起得道高僧的模樣調侃，「施主拿得出感情，可惜不知道怎麼收啊。」
楚陶然淡淡看了女孩一眼。
花酒扯了扯嘴角，面上不露，心口卻一瞬一瞬地收緊了，一陣刺痛緩緩蔓延開去。
封面破損的筆記本，刻度不清的直尺，散落的碎磚塊，還有肩上的傷疤……花酒握緊了筷子。
「來A大晃了一圈，欠你一個人情。你要是不生我的氣了，以後歡迎去C大騷擾我。對了，他叫我妖妖，你也可以這麼叫我哦！」
「你好，我叫精精。」花酒不咸不淡。
「哈哈哈，哥哥，哥哥，你們學校的小姑娘真好玩！我喜歡！」現在聽她這麼叫自己小姑娘，花酒有點彆扭，一直到剛剛以前，都是自己把她當做一個小姑娘。
當時的花酒還不知道，這個偶然的騙局，意外的相遇，把她拽進了一段怎樣避無可避的故事。
那日三人從食堂走出，楚陶然下午有課，打算先行離開。
花酒依然抱着畫稿，不住打量楚陶然，這個藝術院人眼中的神仙。
而妖妖眼睛亮閃閃的，一聽他有課眼睛更亮了，白嫩嫩的手臂肆無忌憚地揮舞。
看她得意，楚陶然伸手毫不留情地捏住了她的臉，伸展開拇指和食指把她兩邊柔軟的面頰捏住:「等我，下課了送你。」
妖妖嘴巴被捏得嘟起，聲音也模糊不清：「小心沾我一手粉底，弄髒你那些貴上天的畫筆！」
「這韻押得不錯。」
「好你個楚陶然，人人都說你品學兼優，高風亮節，想不到青天白日的公然校園暴力外校女生，這要是讓剛剛那些喜歡你的女孩子知道了，絕對粉轉黑，哭死！」
「來，給哥哥看看這小臉，這顏色確實上得不對，少了些層次，明暗也不準，建議重『畫』。」楚陶然很「專業」地點評道。
「楚陶然！你再不放手，我就吐口水了！」
「……」
花酒愣愣望着楚陶然與妖妖嬉鬧的樣子。下凡的楚神仙，也能這麼……這麼……幼稚。
妖妖好不容易扯下他的手，揉着自己的臉，張牙舞爪地叫嚷：「我要告訴阿姨，你沖我吐口水……」
楚陶然又要捏。妖妖靈活地竄到花酒背後，楚陶然冷哼一聲，止住了腳步。
花酒嘖嘖稱奇，剛剛在她面前乖巧甜美的女孩，轉瞬間就是這頑皮惡劣的脾性。
「妖妖小姐姐，你是怎麼確定我是大一的?」
「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她神秘地眨眨眼睛。
花酒老老實實湊過去。
妖妖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從花酒懷裏抽出一張複印件，浮誇道：「嘖嘖嘖，這線條，這處理，簡直就是天人之作，好厲害，好精彩，看來這幾年國內畫壇得動上一動了！」
花酒不明所以，不曉得為什麼被耍，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耍她，就傻愣愣站在原地，她不知道這張老師給的畫稿有什麼稀奇之處。
楚陶然一臉的慘不忍睹，奪過妖妖手裏的複印件還給花酒，扯著哈哈大笑的妖妖往教學樓走。
「哎……你拉着我幹嘛……我還沒跟小花酒再見呢……嘿！小花酒！我喜歡你！下次還想和你玩……你慢點……完了楚陶然……我還沒加她，以後怎麼聯繫啊……你能不能對自家學妹體貼一點，她肯定是喜歡和我玩的……你這麼把我拽走，人家要傷心了……」
「我看你這個月是不需要生活費了。」
「……大壞蛋！」
花酒聽他們鬥嘴，像掌握了一個關於楚陶然的小秘密，只有她知道一向沉着冷靜的楚學長，也會有這樣的一面，不禁微笑起來。
妖妖依然在楚陶然左右蹦蹦跳跳，發尾隨着她的動作在頸背一下一下蓬散開，黑色的短裙不時舒展開去。
花酒突然覺得「妖妖」這個名字很適合她，她就像個古靈精怪的小魔女，輕靈地在楚陶然的白襯衫旁散發光芒。
「賤女人。」一個短髮女人站在食堂門口，死死盯着那兩道一黑一白的背影。
……
初識妖妖的那天，花酒第一次見到楚陶然，她記得那天楚陶然穿着乾淨的白襯衫，眉宇間俱是清風明月。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喜歡妖妖而和她做朋友，還是隱隱覺得這樣可以離楚陶然更近一點，她記得那天的背影，他們走在一起是那麼的契合。
那個男生在妖妖身側的時候，連背影都是溫柔的。
當天晚上，花酒看到通訊錄里的奇怪備註「還飯錢」，鬼使神差地打了過去。
「喂？」楚陶然低沉的聲音猝不及防砸進了花酒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