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我之懷矣

第636章 我之懷矣

月色如華,院中景物似乎也被披露得漸次分明起來,楚陶然的眉眼也變得清晰了。

他少有地局促了眼色,動唇輕聲說:「不好……」

江依依笑起來,倚得楚陶然不由自主後退了半步,聽見她的聲音似這盛大節日裏唯一的一縷清淡泠然,說:「呀,那可大事不妙了,好像我探戈是跳得不錯的,老師說我節奏感很好呢……」

楚陶然恐怕再也不會對其他任何人的取笑有這樣的寬容了,鼻息在她耳邊嗅到了清淡的臘梅香氣,這樣嬌嫩清透的顏色,花朵微小而輕薄,一望覺得孱弱,卻偏偏凌寒而開,像是這世間的任何憐惜都看不入眼,不知到底是堅韌,還是固執,抑或不恭。

這樣傲慢。

如一泓山澗清泉,穿石而下,漫不經心的潺潺之音,路過無數或是喧嘩,或是肅殺,或是蔥蘢,或是頹敗的景色聲光,卻還是分明清冽地乘月而來了。

「或許楚太太可以教教我。」楚陶然在她耳邊低語,「我的學習能力一向很強。」他吹一吹那花朵,被一陣冷香反撲得心甘情願。

「那簡單啊!」江依依的長靴腳踩在了他鞋邊,「探戈是相擁而不對視,你覺得我們跳舞需要對視嗎?」

楚陶然輕笑一聲,兩手在她身上擺好了準確是位置,重心偏向了右腳,說:「理論上可以不需要。」

她眨眨眼睛:「什麼叫『理論上』?」

「就是對默契很有信心,但我與太太的雙人舞,還存在『情難自禁』的情況。」

江依依歪頭笑了會兒,踮起腳尖放肆地刮刮他的臉,說:「你是不是仗着天黑,說什麼話都不害羞了?」

楚陶然吻吻她涼絲絲的柔軟指尖:「我高興,終於是和你一起過年了,而且以後你都得和我一起過年了。」

說着,楚陶然臂上一帶,就飄忽牽動了來不及反應的江依依,像攜了一隻稀有而珍貴的白色蝴蝶,以夜風的節奏,在花園裏明快地流連起來。

江依依團霧一樣的捲髮像初初浸水的毛筆,濃厚墨痕豁然暈開在,在如水的夜色里忽然勃發迷異的生機,瑩黃的臘梅花在楚陶然的視線里重疊、反覆、暈染……雪白的脖頸間,線條隨着動作放鬆又緊繃,忽而她的髮絲會飄過他的臉,他的整顆心就會落在那纖柔的發端留戀不休。

兩人緊貼著,腳上的步點相互跟隨,而清晰地感覺到從對方身上傳來的每一絲肌肉的錯動和調整,以及在反作用力影響下,自己本身的悸動與歡愉。

她的外衣是雪白的,楚陶然的外衣是黑色的,探戈的激烈情緒里,兩人衝突成一抹共生,在翩翩起舞的節奏里,一切都跟着天旋地轉。江依依恍惚看錯,覺得自己的衣角與楚陶然的衣角已經糾纏得不分彼此,覺得每一瞬的踩踏,都陷進了從未有過的深度與迷離。

楚陶然的手臂堅實有力,他任由江依依隨性地發揮,只一再為她製造衣擺肆意的空間。他們環繞着臘梅樹翩躚,那一絲冷香從沒消散過,一刻不停地糾纏,連冬夜寒風也無法將之摧毀。

耳邊就是她輕靈的笑聲,楚陶然再清楚不過她的神情與面容,想她一定快樂成了孩子。

「啊!你騙我!你會跳探戈!」調整呼吸的間隙里,江依依興緻極好地說,渾不掩飾自己激越語氣里的欣賞與讚歎。

不僅是會,而且極好,或許他這樣挺拔而敏捷的身型,天生就適合。

看多了他靜坐勾勒,江依依意外極了,意外得連那一絲曾經以為自己頗有優勢的失落也不去計較了。

「法國學校,總有推不開的場合。」

江依依霎時以步伐的急變為挑釁,貼在他乖順的耳邊,吐氣道:「哦?楚先生艷福不淺吶……」

楚陶然翹翹嘴角,托着她的脊背,迫着她倏忽下腰,逼近她的下頜,唇齒落在她光潔的脖頸上,低聲說:「楚太太,你要知道,如今才算是真正的艷福。」

「是嗎?」她嫵媚一笑,輕鬆地收腰勾腿,攀在他身上撫他的胸口,力道似輕非輕,似重不重,氣息起伏不已,唇齒幽幽地變幻,「你曾經的舞伴,漂亮嗎?」

楚陶然一把將她攬得更緊,說:「除了你,沒人敢這樣。」

她明知道,明知道他不會允許別人有這樣親密的肢體接觸,更不可能是跳探戈了,一般的交誼舞,就已經算是他格外禮貌。

「那看來是別人都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江依依的衣擺翻飛不止,「事無巨細地照顧,其實是你對我的掌控欲;縱容我胡鬧,其實是你喜歡富於挑逗並且相互玩味欣賞的感情;予取予奪,其實是你最巧妙的計謀,越依賴,就越離不開……我說得對嗎?」

「對。」楚陶然轉過臉坦然地凝視着她,一字一句地清晰,「Chérie,Jet'aimeàlafolie。」(親愛的,我愛你已到瘋狂。)

江依依笑了起來,越笑就越亂了腳步,她也不管,胡亂變着節奏,都拋給楚陶然過度和補救,他也不惱,只看着她高興,他便也同樣高興。

這樣愛一個人,這樣不罷休地要她愛上自己,等她只看到愛,而不去計較其他的時候,心上竟能無比皎潔。

江依依突然躍起就撲在了他懷裏,攀上他的肩再也不肯落地了,環著楚陶然脖子淺淺地喘氣,抖著小腿朗朗說:「我是偶然看到你的那幅畫,就想起了那部電影,就去學探戈了。」

楚陶然攏着她的衣服,語氣里是尚未平息的興奮,抬腳往家裏走去,說:「你跳得很好。」

得到這「很好」二字,江依依眨眨眼睛,在楚陶然懷裏認真地湊上去建議道:「那這樣好不好,下次你生氣,就別和我打架了,我們換成跳舞,你看,打架是件多野蠻的事情啊,而舞蹈就不一樣了,這可是門歷史悠久且博大精深的藝術,你相信我,把我摔得床都塌了,也最多是苦難,而不是藝術……」

楚陶然挑挑眉,進門的時候有些慵懶,說:「你放心,我生你氣的時候,只會想和你打架,而不是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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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帆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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