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民具爾瞻
「喲，我可記得昨天有人剛說自己氣度寬宏的。」江依依眉間含笑。
楚老爺子瞪她一眼：「我可沒說，是你說的。」
「那是我不對。」江依依點點頭，「是我誤會爺爺了。」
「你……」
電話又響了。
一桌人頓時都笑了起來。
楚宛連魚也不吃了，笑道：「小然怎麼回事啊，到底是結了婚的男人了，變得『戀家』了！」
林靜涵似乎臉上也是苦惱：「要和誰說話打誰手機就是了，偏偏捨近求遠鬧得家裏不安生，人越大，做事倒是越來越給人添麻煩。」
聽見電話鈴聲，陳阿姨還沒走過來就在隔間門邊嘆了口氣，無耐地笑了笑。
江依依拿過手邊的帕子擦擦手，起身對楚老爺子一身正氣地說道：「爺爺，我來給您報仇。」
她過去懶懶散散接了話筒，倚在柜子上，踮著一隻腳就舒展了一身的曲線，一隻手臂支在案面上，卷長頭髮順着話筒邊蕩滌鋪開，在電話上打了慵懶的卷花，像布料上的古典暗紋。在她側頭的陰影里，飲食間的唇齒，一片明麗顏色。
「楚先生，這麼着好不好，我明天就在家裏裝一百個攝像頭，通通都給你看，怎麼樣？現在是不是滿足了？」
桌上的人隨即又笑了。
楚陶然頓了頓，幽幽一句：「你都沒給我打電話。」語氣溫溫，卻平白地不滿，還有些委屈。
江依依被他給氣笑了，她不打是不想讓周塔塔撞見了還得意於自己真給他們之間製造了危機，也省得到時候周塔塔在那裏講些「善解人意」的明褒暗貶。
「你明知道我在等你找你，還不管我，還不關心我，還不讓我聽聽你聲音……」楚陶然兀自一本正經地清點她的罪狀，連篇累牘，就是歸於最後一句話，「你都不想我。」
「對，不想，忙着在你房間里尋寶呢，沒時間，你有事沒事？我還沒吃飽呢。」
楚陶然生硬道：「我沒吃午飯。」
江依依在額前髮絲下皺了眉毛：「幹嘛不吃？你那邊中午了吧，去吃。」
「我就不。」
飯桌上人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到江依依忽然笑彎了腰，拍了拍木柜子。
「行行行，我心疼你、心疼你還不行嗎？快去吃點！」
「我就不！」
江依依好不容易笑完，直起腰板二話沒說，直接把這電話掛了。
都不聽她的話了，還想跟她繼續說話，做夢。
她拍拍手大獲全勝地回來吃飯，聽楚老爺子好奇問了一句：「他給你講笑話了？」
「沒有，他就是閑得慌，怕我多想，打來叫我放心的。」
就是每隔一個半小時的頻率也太高了。
「我看你也沒怎麼上心。」楚老爺子說。
江依依笑眯眯看他一眼：「氣度寬宏。」
楚老爺子一噎，不和她說着玩，專心吃飯了。
江依依很快就吃完了，離開餐桌前看了一眼面露困惑的喬惜，她難得與自己共席吃飯，胃口倒是好，只是吃到電話后，筷子就用得不如之前順暢了。
江依依沒說什麼，楚宛的神色與往常一樣，慣常愛與林靜涵說些家長里短的趣事見聞。
她回到房間后，今天來工人安裝好了梳妝台，她從楚陶然收藏的擺件里翻出了幾樣東西，現在梳妝台上正有一個插著新鮮竹葉的小花瓶。
也沒多名貴，看他收納箱上標記的是某年奧數一等獎的獎品，瓶身上的圖案十分稚氣，幾處粗糙的地方被楚陶然自己添了幾筆，筆跡稚嫩，倒也顯得拙樸可愛，把清瘦竹葉襯得愈發秀氣。
她繼續整理他們的房間，把自己的東西一樣一樣與楚陶然的合併在一起。在他的洗護用品邊配着顏色和造型排列上自己的瓶瓶罐罐，把家常佩戴的項鏈手鏈掛在他的相框上，將自己的衣裙和他的襯衫交錯著掛在一起……
化妝包里的物件和帶來的飾品都安排進新梳妝台，還是空泛，就把楚陶然的手錶也整齊排列在了裏面。
這次去法國，他一塊手錶都沒帶。
江依依在枱面上熟練點燃一支香薰蠟燭，忽然來了興緻，就在鏡子前認真畫起了妝容。楚家老宅素凈簡約，江依依在家也隨意穿着，合宜就行，從不刻意打扮，只是每每遇到年紀正輕的喬惜，看她臉上的清新妝色，江依依才忽然幽幽覺得自己再也不是那樣的少女，而是一位在家裏下意識顧及著所有人感受的「小夫人」了。
她再也不會化學生時代的那些青嫩如桃花般的妝容，也不再用粉色系的口紅色號，江依依對着鏡子轉轉角度，反而是像玫瑰了，深紅玫瑰，在暗夜裏層疊著散發歲月積澱出來的濃郁與成熟。
她搖搖頭，許久不著妝，突然上起手來還是女性骨子裏天生的敏銳和歡愉。鏡中照出一張嬌美臉龐來，在燭火籠罩下，無端生了嫵媚氣息，她眨眨眼睛，卷翹睫毛似能在燭光里製造出迷離陰影，只是眼睛裏的東西，不是盾牌就是鎧甲，再也沒有以前的那種新鮮無拘與輕靈。
看着鏡子裏的自己，江依依很清楚這雙眼睛是湯瑩給的，面龐輪廓是江際揚的，而她和江彬唯一的相似，就是這筆挺秀氣的鼻樑骨。
她化妝時，即使是去柏島的職業裝，也習慣性地突出眼睛，弱化其他。來這裏的幾天，楚家人從不追問她的家庭，甚至連遇見陳姨，她也從不好奇打聽。
對着鏡子笑得完美，她撩一撩頭髮，莫名又湧起了染頭髮的衝動，其實遠勝與對那些離奇顏色的偏愛，她真正想要的，或許僅是改頭換面而已。
江依依拿起撥浪鼓，鼓上的紅色照應着她的唇色，江依依對着鏡子裏的自己拍了張模糊又瑰麗的照片，發給了楚陶然。
片刻后她就拿着手機暗笑，楚陶然的頭像正換成了她的這張照片。
「你有好好吃午飯嗎？」
「有，喝了蔬菜湯，吃了牛排。」
「那你表現不錯。」江依依搖搖手裏的撥浪鼓，似發出了與窗外竹影搖動相似的聲音，對着電話里說，「給周塔塔一個提醒，喬惜老爺子寶貝得緊，她把喬惜帶上歧途，就不是我與不與她計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