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1章 彼何人斯
楚陶然着手處理眼前的事情，此時自己的世界還是朗朗白日，而江依依那邊就是夢鄉黑沉了。不知道她睡得安不安生，沒有自己在的時候，她怕是要夜裏多次醒來了。
「楚，老同學都好久沒見了，要不要一起吃飯？」
「不了，我有正事要做。」
楚陶然剛坐上計程車，就接到了周塔塔的電話。
司機聽他用外語，以為是遊客，剛從扶手箱裏抽出本巴黎景點指南給他，楚陶然擺擺手，用地道的法語說明了自己的目的地。
灰色眼睛的司機頓時意外，笑着誇讚了他的法語水平。
「咦？你去那裏幹什麼？」周塔塔聽見了，「是依依給你準備的行李里有錯漏嗎？其實不用那麼麻煩，你以前暫住我家時還留了幾件毛衣，後來媽媽沒扔掉……」
「扔掉吧，我現在只習慣穿她給我買的。」楚陶然看着熟悉又陌生的街景，「我今天去訂幾件裙子，至於未來幾天是拜訪老教授們，同學那邊就拜託你了，依依一人在家，我不放心，儘早回去帶她拜年。」
「可是他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
「周塔塔，我不會和你同行的。」後視鏡里，照出楚陶然手腕上的一抹金屬色，「如果覺得不好交代，下次我攜夫人登門致歉，也隨時歡迎他們來中國找我。」
他掛斷電話，無心對付其他。
江依依睡着睡着，不想卻被冷醒了。
被子裏一絲熱氣也無，在迷離醒來之際她下意識往左邊靠過去，撲空后才轉醒過來楚陶然並不在。
腳上冰冰涼，她團著被子在床頭半倚半坐，黑夜裏默默無語地眨了許久的眼睛，伸手摸來手機，看看新聞熱點打發時間。
天氣圖標上，是個六瓣雪花。
江依依的情緒跳動在異常上，掀開被子就光腳走到窗前拉開了窗帘，隔着玻璃，室中一絲雜音也無，天地之間，慢鏡頭的無聲落雪。
她看着這些傻乎乎地笑，這處小院不及主院寬闊，但小小一方還草木從容，耐寒植被在微薄夜色里是層次迷離的墨綠色，只那一口低淺池塘泛起了犀亮的光輝，有如一顆色澤幽幽的琥珀。
這片精微天地，忽而就似白紗籠罩，滿庭的無聲夢幻。
像一個蛋糕，江依依貼著玻璃笑了笑，暗色玻璃上映出了自己蒼白的面孔，也同樣落下了雪花。
這第二天裏，楚老爺子便沒有打太極。
江依依很早就起來，完全打敗了楚老爺子。他抱着最早起床的得意洋洋昂首挺胸走進餐廳時，江依依已經在那裏吃蜜餞嗑瓜子了。
「你怎麼這麼早？」
她吐了梅子核，隨口吟道：「人生到處知何似，應似飛鴻踏雪泥。」
老爺子立時精神一振：「大早上就能聽見幾句好詩，真是人生極雅！」
江依依披了件輕薄的紅皮草，連衣裙的袖口處露出雪白毛衣，披肩捲髮如雲如墨，她從手下的報紙上抬起一雙眼睛，問：「奶奶喜歡詩詞嗎？」
「喜歡，她也喜歡下雪天，以前愛坐在門檻上吃糖看雪，後來年紀大了，膝蓋不好，就不坐了。」
江依依笑了笑，說：「楚三說奶奶還愛花。」
「是啊，一看見我帶了小花回來，就高興得跟個孩子似的。」楚老爺子坐在藤椅上，對着玻璃外的積雪笑得溫和而慈祥。
江依依來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見楚老爺子的柔情。
「奶奶喜歡花，家裏卻大部分是不開花的綠植呢。」江依依隨意說道。
楚老爺子怔了怔，不再說話了。
江依依穿着這件輕薄的仍覺寒意刺骨，就起身回房間加件衣服。
一推開房門，她忽而一震，和喬惜正打了個照面。
喬惜臉色一瞬慌亂，隨即又底氣十足地直視着江依依：「我來拿個我哥的東西。」
「嗯，那拿着了嗎？」
喬惜不耐煩地點點頭。
江依依淡然走進去，目力所及的地方，似乎沒有任何異常。
她再轉身時，喬惜已經毫不客氣地走了。
江依依拉開梳妝台的抽屜，那個別緻藥盒在明顯的位置，打開來就是各色藥丸，她把藥盒換了個地方，放進了楚陶然的大衣口袋裏。
院子裏積了雪，楚老爺子興緻勃勃地不讓掃雪，說這雪景漂亮。然而陳阿姨買菜回來后在小橋上絆了一跤，袋子裏的兩條活魚跳了出來，在雪地上滑溜溜地打滾，一家人滿院子撲在地上抓魚。楚老爺子最開心，撲魚撲得歡脫，林靜涵和楚宛聯手都拉不住，急得都朝這老人吼了起來，生怕他生猛了傷到骨頭。
江依依抓不住這一身功夫的老爺子，憋了一肚子氣，爬起來粘了一身的雪花，過去就乾脆利落的兩腳把這兩條神氣活現的草魚踹進了橋下水流。
「來，老頭子，要不冬個泳？」
楚老爺子頓時沖她瞪了眼睛，揚起地上的一陣雪，潑澆在江依依衣服上：「我捉個魚礙你什麼事！你敢掃我的興！賠我魚！」
江依依坦然地也瞪着他，拿出楚陶然錢包從裏面連連抽出六百，冷酷遞給這穿着棉襖趴在河邊石頭上的老人：「喏，多的請你喝豆漿，不用找了。」
楚老爺子劈手奪了，塞給一邊忍笑的陳阿姨，叫嚷道：「去！你去買魚！我還要玩！」
「再叫個工程隊來，這小水流太窄，既然爺爺要養上那麼百十來條了，最好提前擴建一下。」江依依伸手就又要掏錢，「再加個安全設施，別真當誰都能冬泳了。」
楚老爺子臉都氣青了，看她要有多不順眼就有多不順眼，喊道：「氣死我了！楚陶然那小子什麼時候回來管老婆！這到底是誰家啊？！我這天天還受孫媳婦的氣……」
「您氣什麼氣，小家子氣的人就是愛生氣，您看看我，天天被您老人家仗勢欺人不也平平和和，該吃吃，該喝喝嗎？成熟點，人不能總倚著孫子給您排憂解難，您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