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2章 其心孔艱
她是好端端在院門口悠哉悠哉操弄掃帚，曬著稀薄的日光，覺得還挺愜意。
然而楚宛多想，怕她委屈，尋了個喬惜的錯處，把她也打發來陪江依依了。
她頓時覺得自己該兢兢業業一些，而喬惜也是老大的不高興，踢著掃帚來的，過來看見江依依才清理了巴掌大的地方，直接就冷哼了一聲。
江依依坐在門檻上掃台階上的，就是覺得有些累了。
喬惜也不說話，自顧自去了江依依沒動過的另一邊，稀里嘩啦地掃動了起來，甚是麻利。江依依淡笑，都來掃雪了，還要和她較勁。
「喬惜，你去玩你的吧，我自己掃沒問題。」
她頭也不抬，只握著掃帚回了江依依一句：「我做我該做的，就掃這一半，你也別到時候跟他們告我的狀。」
江依依在門檻上伸直了雙腿，笑着問：「我有告過你狀嗎？」
「沒有，江責編一向是直接批評我。」含怨的目光直直看向江依依。
「這就對了，這個世界上本來就不是所有人都該縱容你的。」
不然家人何以有家人的意義。
沒想到江依依這樣坦然，喬惜臉色憤懣，轉頭更加大力地掃雪了，加足馬力要追上江依依那邊的進度。
而江依依始終坐在門檻上曬慢慢弱下去的太陽，也不着急，眼看着喬惜那邊露出的青石地面已經超過了自己的，她笑一笑，還是曬太陽。
楚老爺子閑閑地踱步出來，看到的就是喬惜在埋頭苦幹，而江依依倚在門框上打呵欠。
院門前一半是明快青石，一半是糊塗積雪。
「你怎麼不掃？」楚老爺子踢了一腳門檻，震得坐在上面抱着掃帚的江依依晃了晃。
「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雨。」
喬惜那裏忙活的身影猝然一僵，回頭沖她嚷道：「你怎麼不早說！」
江依依一臉迷茫：「我不是讓你別掃的嗎？」
喬惜踢一腳身旁剛堆積起來的雪堆，站着僵了會兒，又繼續在陰沉下來的天色里悶頭掃動了。
楚老爺子在旁邊站了一會兒，忽然笑了一聲，低頭在江依依耳邊問：「她上班是不是也這犟脾氣？」
「女孩子犟一點也未必是壞事，只是換誰也不能犟得沒道理。」
楚老爺子眯着眼睛一笑，背着手離開了。
喬惜在那邊堵著氣掃雪，江依依在門檻上守着她掃雪。
眼看着她自討苦吃地忙活完了，江依依幾局遊戲也殺乾淨了，手機都快沒電了。
喬惜一個眼神都沒留給她，提着濕漉漉的掃帚就經過她進門去了。
江依依看着這門前涇渭分明的青白兩塊，就像是她和喬惜的關係，總是截然不同地相互對立，從沒有融合與一致的一天。
眼看着天色已經陰沉下來，刮來的風也變得濕寒刺骨了，江依依起身撣撣衣服，抱着乾巴巴的掃帚往裏走。
過一道院門，她眨眨眼睛，走廊里的這道槅門，什麼時候關上了？
她推了推，兩扇門扉向里斜開，門縫裏忽地露出一把橫鎖。她伸出手指勾著戳了戳，是真被鎖死了。
江依依氣極反笑，喬惜也着實孩子氣，坑她也至少別讓她看出來是誰啊，如此這般，就一點也不怕自己再行報復嗎？
江依依拿出手機給林靜涵打電話，但電話還沒打通就自動關機了。
沒電了。
江依依笑了笑，抬腳就往外走，去周邊接個聯繫電話也不要緊。
走在青石路面上，落腳聲聽得洗鍊又乾脆，一地紋路，像纏繞不休的循環邏輯，此時此境，似乎可以算作被一個家，拒之門外了。
江依依腦中一片清晰，頓時被這片清晰激得頭皮麻木，楚陶然才離開了一天多，可她就覺得是已經消失很久很久了——他一不再，江依依與楚家之間的一道門，就此現出了原型。
這種他不在身邊的感覺，讓一切都變得沒了着落，充滿變動。
她無心創作，也憊懶與任何事務，如果可以，她知道自己最想做的，其實是現在就趕往機場，可理智在始終提醒着她，才一天而已，自己何時就這樣依賴，這樣無能了？
竟這樣容易焦躁。
法國巴黎是她迷失楚陶然的地方，現在他又隻身去了座古典又精美的城市。
皮靴落在石板上久久沒有下一步，瓢潑大雨從天而降。
雨水從劉海上嘩地澆下，順着髮絲流淌成銀色的軌跡，睫毛上也染成了純白與殷紅交錯的顏色，江依依霎時感到時空交錯，自己站立的地方，其實始終都是S市的舊居樓下，那日大雨滂沱，她第一次知道毀滅自己的滋味。
目光一瞬一瞬的脹痛，那場大雨里，她成功向江際揚要到了湯瑩的骨灰，但那場雨之後，她再也沒有走出過下雨的日子，一切彷彿回到了失去楚陶然，失去一切的時候。
深吸一口氣，她仰面朝天，任由冰寒水花在臉上砸出尖銳痛意，自肩頭生長出了無數冰凌樣的花瓣來，沒有精神藥物的緩衝，她想好好看看，這水光蕩滌的混沌，到底會持續多久……
林靜涵修剪好一盆君子蘭，端著花盆出去，這才看見水珠漫天匝地地傾倒在庭院裏。一切霎時變得濕漉漉的，庭中灌木像都封上了層光滑冰面，閃著泠泠光澤。視野里的大雨最終都彙集成耳邊的雨幕樂聲，在沉寂的冬日中，奏響了與寒意有別的一抹歡騰鮮活，石板地面上，水珠始終在爭先恐後地飛濺著。
檐角的烏雲正在逼近，這雨似乎還會嚇得更大，更凶。
猛地一聲驚雷，林靜涵驀地渾身一顫，一陣寒意一直刺扎到骨子裏，手一松，腳邊就是一聲淋漓破碎聲。
不知為何，林靜涵看着腳邊泥濘的栽培土壤，和一株摔砸出來的翠色君子蘭，忽然哆嗦個不停，從骨子裏透出一種驚慌失措。
雷聲滾滾而來，天色驀地黑沉下來，林靜涵呼吸有些困難了。
「靜涵？」楚宛在她身後，困惑又不安地叫了她一聲。
她蒼白著臉在電閃雷鳴里回頭，抖著聲音問：「你看到……依依了嗎？」
背景里，大雨如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