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 亦既見止
江依依伏在了楚陶然的衣襟上,邵思琪能這麼冷酷,不過是因為真的傷透了心。死過一次,才能對生坦然。
她不知不覺就攥緊了楚陶然的衣角,她討厭——討厭任何不堪一擊的婚姻相關。
好像明明一切都還風平浪靜,只有冠以「婚姻」二字時,就任何都變得危機四伏又滿目瘡痍了。
楚陶然環抱住她,西服袖口掩在她純白的皮草披肩上,鳶尾花的紫色裙擺不住飛動,好似急欲脫離她而搖曳,湛湛燒出了墨紫火焰。
楚陶然深深看着邵思琪,從頭到尾,她似乎早有預料,也做好了準備。
「這些年雖過得沒你這位商業精英體面,但也不是全無進步。」邵思琪自里向外踢了踢繁瑣裙擺,松泛了自己往前走了幾步,灑脫道,「我一直念念不忘的,就是等一個機會好好告訴你你當出對一個成績中等的邵思琪的放棄是錯的,她是不聰明,也不漂亮,更確實是不務正業整日追星,考研失利根本就是她罪有應得,但是,她從來都沒有不幸福過,永遠充實而快樂,畢竟有可以榮辱與共的至交相伴一生,我現在可以認真告訴你了,她真的不愛你,也一點都不喜歡你了,你對她,在今天之後,是真的可以永遠是回憶而已了。」
「思琪,思琪,我拜託你,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樣,是我沒有處理好,你只要再給我一點時間……」
「不,我的時間從來不是浪費在你這種人身上的。」
「邵思琪!」
劉澍嚯地大吼了一聲,江依依一驚,臉色很不好地向他們看了過去,楚陶然單手攬着她,朝向他們二人的那隻手放在了身側。
「你們要我怎麼樣!你們要活得性情中人,要有血有肉,要有情有義,我媽沒錢手術的時候,又有誰和我講過性情!誰!你以為你就目下無塵高高在上嗎,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欠了江依依多少錢,我就問你一句,要是江依依不是有身家的,你會伺候她這麼多年嗎!」
楚陶然只留心着劉澍會不會對邵思琪動手,一時沒拉得住懷中人。
「啪!」
她手掌上火辣辣的,落下后還遏制不住它的顫抖,一口氣血猶自堵在胸口,她眼裏清明了些,反手就更果決地又打了一耳光。
兩聲來得突兀,宮露抱着楠楠,連啜泣聲都止住了,忽視不了心中湧起的一陣快意。
江依依茫然回頭看看邵思琪,她一臉冷清,只看着江依依還在顫抖不止的手,玩笑般露出了與過往毫無區別的笑容。
江依依轉回臉看回面色僵死的劉澍之前,又抬頭看了看天空,覺得這天空也是極其相似的,就像家裏的天花板,蔥鬱籠罩下來,細看又空無一物。
「劉澍,邵思琪是欠我不少,有一筆是五年前的,我預支了一部分《紅禁》的稿酬,到現在她才還了一半,你媽最後,是收到了捐款對吧?」
劉澍猛地去看她身後的邵思琪時,邵思琪臉上已經再無笑容了。
江依依緩緩笑了,邵思琪為了她等楚陶然的事次次趁酒醉把她罵得狗血淋頭,可這到底是誰不可理喻。
笑曲中人最荒唐,然而到底誰才是曲中人?
一陣強風過來,倒了一盞廉價花籃,花瓣掉落出來的情態有如腐爛的果實紛紛滾落,在人耳畔響得噼里啪啦,把夢幻美好雜碎成不堪泥濘。
邵思琪的雨在經年後停住了,沖走了一切該被沖走的東西,以後的地面,終於光可鑒人。
江依依很用力地想離開這裏,昏倒前的最後記憶,卻只停留在自己下意識抓住的西裝一角,那人身上染着她的鳶尾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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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時正看到楚陶然俯就著的腦袋,上面的一個發窩引得她不自覺動了動手指。
「等會兒。」他說。
江依依撐起一點脖子看過去,那人正聚精會神在她輸液的右手膠布上畫圖案。
「我是不是被氣昏的?」
「貧血。」
「那糟了,不能讓劉澍賠我醫藥費了。」
楚陶然停筆,抬頭一言不發盯着她。
江依依本分縮回病床,用左手給自己蓋好被子,躺得端端正正。
楚陶然又看了一會兒她這表演出來的良好態度,才低頭下去,只聽她幽幽嘆了口氣:「算了,好歹給了兩巴掌,值了。」
楚陶然這早就醞釀好的一筆就堪堪停在半空,懸在離膠布半厘米處,頓了頓,移開了。
「邵思琪說她換好衣服后就來找你。」
「那我不能和她吃麻辣燙了,既然貧血,我要吃牛排。」
「婚禮取消了,劉澍去和宮露談撫養權的事情。」
「我覺得楠楠更喜歡宮露。」
「江依依。」
她望着天花板眨眨眼睛,沒看那人,只謹小慎微應了一聲。
「你膽子太大了。」
她沒敢吭聲。
楚陶然就這麼坐在床邊牽着她的手,盯着這女人看了許久,又看看她還在輸液的手背,感覺自己的手在慢慢變涼。
「你嚇死我了。」
似他一生里最恐怖的畫面,都是這人猝不及防給他製造出來的。
「對不起。」江依依轉過臉來,她都不敢去想在她昏倒的當時,楚陶然是什麼樣子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貧血……」
江依依左手伸過去舉在半空,等了許久都還空着手,就對楚陶然一再扁了扁嘴。他堅持了一會兒,才把頭靠了過去,輕輕裹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吻了吻,最後又忍無可忍地咬了她的食指指節,啞聲說:「我真是太怕你那麼閉上眼睛的樣子了。」
像什麼都不留戀了。
「丑到這地步了嗎?」
「嗯,特別丑。」
「那你出去吧。」
「我不。」
江依依笑了笑,靠着床頭坐起來,反而像是睡了一覺后精神更好了:「掛完是不是就可以回家了?」
「沒,我還在等你的第二次產檢結果。」
「還要多久?」
「十分鐘,你這最後一瓶也快結束了,我去拿的時候順便叫護士進來,之後來接你。」
她點點頭,看着楚陶然出去,他身上的西裝微微有了些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