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民之訛言

第728章 民之訛言

「不氣了。」

「那你不理我?」

「是讓你生氣。」

她聳聳肩,紫色針織裙從上蕩漾到下,兩腿纖纖,踮腳站了一下。

「我不是故意的。」

楚陶然停了手上動作看她,嘆出一口氣:「怎麼會有你這麼磨人的人?說出來的話要多傷人有多傷人,說完又自責,我還捨不得你自責。」

她一笑:「楚先生大度。」

「先吃早餐吧,吃完我和你去接小彬,不要多想,都有我。」

江依依眨眨眼睛,還記得剛剛楚陶然氣得恨不能撕了她的樣子:「你就這麼原諒我了?」

「那能怎麼辦,你又不是真心實意說的那種話,這麼大的脾氣,也是我這多少年自作自受慣出來的。」

江依依噗嗤一笑,忽然正色說:「我知道你關心我,是最在乎我的人。」

楚陶然給她一杯豆漿,說道:「以後不許再忘了。」

————

江依依坐在漆與白家的院子裏,盯着這琺琅彩的微型噴泉看了許久,覺得自己的眼珠子恐怕都被染花了。裏面的水流被襯得像攪和在一起的紛雜顏料,也像那些離奇的細菌放大圖,陽光一照,更是五光十色,令人目眩。

說是她和楚陶然一來江彬就躲起來了,江依依被這傻孩子的行徑氣得不輕,正想殺進去好好教訓江彬,但被楚陶然按住了,他讓自己在外面等,他去和江彬聊聊。

「妖妖姐?」

細微一聲,江依依回頭看去時,視野里還留着噴泉的繽紛殘影,在不遠處的年輕女孩身上愰了愰。

「瞿荏,好久不見了,男朋友可還得心應手?」

對方嘿嘿一笑,兩頰溢出甜蜜光彩,說道:「你還是那麼愛取笑我!明明你都是要做媽媽的人了!你這樣可不得把小寶寶也教成個大魔王!」

「哈哈哈……」江依依趴在矮桌上笑開了,瞿荏不過是剛剛工作,剪了利落短髮,中間挑染了幾縷櫻花粉,「那你趕快出幾個幼教動畫,幫幫我家孩子,別讓他長得太歪。」

瞿荏過來坐了,口裏說着:「嗐,現在少兒動畫也不好做,斗個陀螺都被舉報隱含暴力,等我實在受不了了,還回去搞校園愛情番。」

江依依眼角一抽:「我一個同事是寫校園愛情的『高手』,整天『美女與野獸』那一套。」

「怎麼說呢,我覺得現在文化產業都挺畸形的,有些簡直莫名其妙,你說我們部門就少兒動畫,每天都是小鳥小兔子小綿羊,大森林裏面和和氣氣,互幫互助,然後家長就說沒有危機意識,也沒有陽剛之氣,把孩子都看軟弱了,然後我們就增加了小老虎小獅子大灰狼,增加了角色之間的矛盾和衝突,這下有危機意識,有陽剛之氣了吧,舉報信又來說什麼勾心鬥角,醜化社會,激化社交矛盾,引導孩子相互報復,我的天,我看我小時候不是什麼都看嗎?那不也有模有樣長這麼大了嗎……」

「眾口難調,行行如此。」

「真的,我以前是嫌棄愛情番到處曖昧到處煽情,但或許做產品就是這樣,要根據受眾迎合市場價值,我上周參與了一個大灰狼與小綿羊之間的以德報怨的故事,可把我噁心壞了,現實生活里,哪有那種傻子聖母?」

江依依被逗笑了,但心中又隱有凄涼,確實如此,以德報怨是美德,但世界上稀有的就是堅持美德的人,人在成長過程中不斷脫胎換骨,大部分人都把這些兒時的道德指標拋諸腦後了。

真正的以德報怨,太難太難。

「那這真是最大的笑話,原來做動畫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動畫,但幼教動畫放出來,目的卻偏偏就是要孩子們去相信的。」

瞿荏噘著嘴抖抖頭髮,滿臉牢騷:「我在學校的時候覺得做動畫是幫人搭建夢想世界的,現在入行工作了,其實還是個現實世界,而且可能比現實世界還局限。」

「那你要是實在這麼不喜歡現在的工作,還年輕啊,跳跳槽也沒什麼。」

瞿荏耳朵一紅,撇嘴說:「那不行,男朋友不同意。」

「哦,你們是同事啊?」

「也不算,他為了我調來我們這邊的分公司,跟我不是一個部門,他說我要是任性跳槽,太辜負他的調動犧牲了。」

江依依怔忪一瞬,被微風一吹,忽然覺得瞿荏的愛情比自己的要輕鬆很多,他們自然而然地明確說出自己的付出,不像她和楚陶然,總是暗自為對方打算,從不言明,所以也往往造成誤會。

也就是一再確認了付出,所以能不時地得到回報,那情感聯繫便可以反覆加固。

「那你也着實沒什麼好多煩惱的,工作上再不順心,男朋友肯定會幫你開解,剛工作的時候誰不吃苦?我當年面試還被一個作家當面摔門呢,有什麼的,都是一時的,人生真的很長很長,充滿變數。」

瞿荏轉着腦袋想了一會兒,驀地沖江依依活潑一笑:「也是,你和楚哥哥不就這樣么,總有苦盡甘來,總有峰迴路轉,到時候所有的不順心,都變成順心,從前的任何苦,一下子就全值了。」

江依依從腳邊撿了個石頭丟進水池裏,濺起一圈水波:「可能也很不值,楚三這傢伙,沒我不知道能省多少麻煩。」

「妖妖姐,你不知道我和姐姐以前有多羨慕你和楚哥哥,我們是雙胞胎,心有靈犀這種事我們感受最深,我就老想,有了我姐這麼懂我的,以後無論是碰著了誰,都太難達到我的知音標準了,你看你和楚哥哥多幸運,最難就是碰到個懂自己的人,而恰好自己也是最懂對方的人,妖妖姐,你以前和我說過的,只要我和我姐心意相通,我和她的任何麻煩都不會是永遠的麻煩,其實你和楚哥哥也一樣。」瞿荏趴在桌上,兩手托著下巴,一如當初的少女情態,眼睛晶亮地看着江依依,「我哥說得真沒錯,你擅長開解別人,卻從不開解自己,醫者難自醫,真真是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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