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4章 誰謂爾無羊

第734章 誰謂爾無羊

兩人對視着,江依依夾雜中間,很羨慕戚藍離開時的瀟灑。

「舅媽和舅舅當然都不是故意的,無心之言而已,我這個小輩自然是要學習長輩們的風度,芝麻小事本來就不值一提。」江依依和緩地說起來,把「蘭心蕙質」的親切笑容掛在臉上,「嗐,三三他就是瞎緊張,我第一次懷孕,他都大題小做好幾次了,現在確實脾氣差得很,以後我多管教管教他。」

「今天的火車恐怕是錯過了吧,我去查查飛機,哥哥嫂嫂先別急,保證今晚就把你們送回去……」

林靜涵端著幾個空杯子去續水了,隔了幾分鐘回來把楚陶然叫去廚房剝玉米粒了。

————

白雪吸聲,窗外棗樹也像熟睡過去,投照在窗帘上的樹影彷彿是個溫柔的守衛者,凝成了帘布上的刺繡。

楚陶然洗漱過後掀開被子來到床上,把江依依輕柔攬進懷裏,將她蜷縮的四肢耐心解開,重新蓋好被子,兩人相擁而眠,縈繞着一模一樣的暗香。

他的手掌覆過江依依的,一直掩到手腕處,將不甚明顯的傷痕點燃得微微灼熱。早就順理成章,江依依枕在他肩上,楚陶然的呼吸吹拂在耳畔,他的另一手上繞着點髮絲,細細摩挲在她臉側。

她覺得楚陶然的一切都剛剛好,但每每縮在他懷中,自己像身形極小似的,又覺得楚陶然是太過魁梧。

然而生活里,他其實還是剛剛好。

等楚陶然的呼吸平穩下來時,江依依緩緩睜開了眼睛。

輕輕蓬鬆開一點被子,江依依巧妙地抽出四肢,把自己從被子邊角滑了出去。她近於無聲地穿衣服,像回到了以前的混沌時候,從徹夜的失眠里起來,魂不附體地穿衣服,然後繞着南郊走上一圈又一圈,最後在維及藝術館門口等待天亮。

但現在的她很清醒,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心裏也十分平靜。

昏暗中看了看楚陶然的安睡神態,她很快就回來,笑了笑,她撥開了楚陶然睡顏上的碎發。

從房間出來,躡手躡腳下了樓梯,到底是楚陶然家,不甚熟悉,她摸黑走着確實是十分緊張。

來到院子裏,踩着淺雪往院門走,她仰頭看看,月明星稀,天空好似一定巨大的帽子,而她和萬物就活在這頂帽子裏。籠罩着無可比較的溫度,說不清風吹雨打究竟是苦難,還是保護。

其他不熟悉就算了,但論翻這鐵珊門,江依依自認為是專家。

她這一腳踩上去的時候是志在必得的,自己簡直是暗黑女俠,能如利風般從容落地,狂拽炫酷。

就在這個即將奠定她翻牆成就的騰躍完成之前,忽然一個后拉力,江依依壓着驚呼,頃刻栽進了一個懷抱。

楚陶然控着她腋側,兜住她驚慌失措的腿腳,把這人在自己懷裏從容扭轉了過去:「你最好不要告訴我,你是出去看電影。」

他看着這丫頭,恐怕這世上沒哪個妻子會像他的這個一樣,他結婚可能就是圖個長見識。深更半夜地跟着在家裏摸黑走路的妻子,她咋咋呼呼地走幾步停幾步,還謹慎小心地不時屏氣聆聽,就是完全沒發現他正光明磊落地跟着,他甚至是坦然地抱臂走着的。

「那……如果是散步呢?」

「嗯,凌晨兩點散步,真是有益健康。」

「哈……哈哈哈……」江依依乾笑,厚著臉皮往楚陶然身上爬了爬,看他也不是十分生氣的樣子,說道,「原來才是兩點啊,哈哈,你猜怎麼着,我看錯時間了呀,那回去吧,回去睡個回籠覺,我起早了,哈哈哈……」

楚陶然把她從身上扯下來,伸手就捏住她的臉,揪得她趕緊抽氣討饒,但楚陶然不聽,說道:「你究竟是幾歲?我看八歲都是多算了,養個孩子都沒你這麼皮的,和我說一句去看看戚藍,能怎麼為難你?」

江依依忽然沒聲了,翻動眼睛瞟瞟他黑沉的臉,說:「你那麼崇拜七七表姐,看到截然不同的戚藍,不彆扭?」

楚陶然眼角一抽,咬牙切齒道:「看你睡覺偷跑,才是真的彆扭。」

江依依抿嘴笑笑,客氣拍了拍楚陶然的肩:「那別廢話了,老公,咱們一起翻牆吧。」

————

高跟鞋一聲一聲地逼近,彷彿是在與夜風決鬥,板上釘釘般聲聲蔓延到橋上。夜色混沌,水天交接的地方僵硬如泥,從漆黑到青灰,與橋板上的昏黃顏色界線分明。欄桿上的白漆刷塗得極其敷衍,欄桿的橫木下尚有幾抹無人處理的白色廢漆。燈光照在粗糙漆面,似攏著一層低俗而廉價的紗布,絞人神志,像是能被輕易揭掉。

人影自橋頭而來,一步一聲清脆,乾脆利落,不留尾音。

「怎麼着,被打擊得要哭了?」

戚藍抱着欄桿,坐在橋面上,兩腿從欄桿縫隙里晃蕩出去,像在監獄里等著別人來探監。他聽了這話,看也不看來人,朝最中間的一道縫隙里吹了一口氣,自己卻反被從江上湧來的夜風吹亂了頭髮。

「季月,你是變態吧。」

她嘲諷一笑,在熟練的金屬聲里隨手點燃了一支煙,呵出了一抹裊娜的灰白霧氣。

「我不是,我不僅不是變態,而且可以說是大好人。」

戚藍切了一聲,轉瞬哈哈大笑,用力捶打着欄桿,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出其不意地拽下季月的手來,奪了她指尖的香煙,舔進自己嘴裏,深吸一口,極緩地吐出來,凝睇於對方,問:「你既然不是變態,和我搞在一起幹什麼?」

季月劈手把煙搶回來,給他一記鄙夷,說:「你就應該和變態在一起嗎?」

戚藍又笑,笑完了把臉重新藏進欄桿里。他的腳下是浮光萬千,踩在鼓噪里前行,靈魂也能隨着晦暗江水流向無名之地,在寂寂無聲中傾巢而出。

「我沒錯,我只是看不上平庸的價值和慾望,他們真是俗得要命。」

「你當然沒錯。」季月熄了香煙,拽著戚藍頭髮把素顏的他從欄桿里拉出來,用嫌棄的目光把他打量一遍,說,「如果要安慰,那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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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帆與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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