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我罪伊何
沒幾天,全班都知道我們在早戀,包括老師。
班主任把我叫到辦公室,讓我自己給爸媽打電話,把他們叫來談談。
我那時候暢快極了,終於走到這一步了,他們來了,一切也就結束了。
只要他們勸我一句,我就徹底變回原來的樣子。
電話打通了,我爸沒來,來的是他的秘書。
那位秘書一向對我很客氣,沒有指責我,只是專心聽班主任反映問題,聽了一會兒,看我在旁邊無所事事地站着,就讓我去他車裏坐着歇一歇。
我瞧著沒什麼意思,就出了辦公室。
一路上我都沒事,直到看到站在廁所門口抽煙的她,我那時的女朋友。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把頭髮又染成了黑色。
我有點驚訝,覺得她紅髮更好看。
要來根嗎,她問我。
我當然是搖搖頭,我爸曾經嚴厲地和我哥講過,抽煙是惡習,你敢碰一下,打斷你的腿。
我記在了心裏,即使在那個時候,我也不想成為我爸討厭的孩子,即使他從來不曾喜歡過我。
那人就是你爸嗎,她又問我,白色的煙,被她老練地吐出來。
我搖頭,他不是,是我爸的秘書。
說完,我蹲在廁所門口,把我和我媽,我爸以及我哥的事情,全部告訴了她。
說不明白我的意圖,她就像我的另一個充滿破壞性的人格,我告訴她,希望她能給我一個破壞性的辦法。
毀掉這個讓我混亂迷失的家。
要我找一些人嗎?對你哥。她這樣問我。
這次,我點頭了。
『你瘋了吧?!』
是啊,我瘋了。
而且是,相當地瘋。
我哥很少和我說話,他不愛和別人說話。
爸爸媽媽,他也不常和他們講話。
可笑嗎?
他棄如敝履的東西,我視為珍寶而不可得。
那天來得很快,就是下一個星期五。
下午的時候,她一回到座位就把我搖醒,準備好了,等他放學,她告訴我。
我甚至想要放聲大笑,太好了,他,再也不是爸媽呵護的孩子了,今天,他就會被毀掉。
剩下的半天,我變得越來越不正常,越來越不正常,不知道怎麼回事,我趴在桌子上,就是睡不着,以往能昏昏沉沉睡上整整半天,因為晚上,我要和她的朋友通宵打遊戲。
既然睡不着,我只能想事情。
有次我撕掉了我哥的作文,剪碎了,灑在馬桶里衝掉了,他回來后問我有沒有看到他的作文本,我說沒有,晚上我爸問他為什麼作業沒寫完還要騙他寫完了,他承認是自己撒謊了。
還有一次,我給他吃牛肉乾,騙他是豬肉的,他對牛肉過敏,大半個,我都催着他吃掉了,之後就被我媽送到了醫院,因為他臉上全是紅點,呼吸也困難,我媽緊張地像是天都要塌了,事後,我哥說是自己饞了,沒細看就往嘴裏塞了。
這麼一想,我竟一下子想起了好多事。
我問坐在旁邊塗口紅的她,計劃確定會實施嗎?
她像昨天的我一樣點頭,當然了,放心,他們最拿手的,就是這種事。
我轉過去繼續睡覺,沒一會兒,我又轉了回來。
她好像一直在等我轉回來一樣,姿勢還是剛剛說話的姿勢。
取消吧,我想自己來解決,我說。
她像早就意料到,沖我嘲諷地笑了笑,那個笑,一點都不好看,她說,我的手機沒電了。
我慌了,問她,那還有其他辦法聯繫那些人嗎,想辦法結束吧。
沒有,她笑得非常冷酷,接着說,因為我不想。
為什麼,我當時的聲音比現在大多了,表情更恐怖。
好玩啊,她抿了一下鮮紅的嘴唇。
我衝出了教室,老師把三角尺砸在我的後背上,我也沒有絲毫感覺。
打車去我哥的學校,到的時候正趕上他們放學。
我不知道他會在什麼時間什麼地點從哪一堆人流里現身,打量校門附近的小道,就和我的學校一樣,裏面也有三三兩兩衣着緊身,頭髮鮮艷的青年人。
可我不知道那個女生找的人是哪些,不敢冒然跑去質問。
我意識到出事的時候,校門附近的人潮已經散去了。
我哥一直沒有出現。
只有零星的幾個人,推著自行車,一邊閑聊,一邊往外走。
一個黑色的念頭在我的腦中閃過,我衝進了校門。
滿學校找廁所,越是心急,就越是找不到。
我抓住了一個學生,把他抵在牆上聲嘶力竭地吼問他,他嚇壞了,抖抖索索給我指出方向。
摔開他,我往那幾個廁所狂奔而去。
在第四個廁所門口,我聽到了人體撞擊牆面的聲音。
衝進去,是四個眼熟的男生,就是當初打我的那四個人。
我哥抱着肚子蜷縮在牆邊上,從頭到腳,濕透了。
我一點都不願意去想,那是哪兒來的水。
住手,你們走吧,我的聲音在抖。
怎麼,你要親自來點更狠的,右手紋身的青年笑着對我說。
我哥喘息的聲音突然頓住,很緩慢很緩慢地抬頭看我,我不知道他看到的我,是什麼樣的表情,但我看到的他,卻是恐怖到了極致,臉上已經沒有一塊是好的了,那眼睛裏,是一大堆我看不懂的東西。
不是,我不想對付他了,你們走吧,我說。
那青年笑了一聲,說,你知道我們得到的指令是什麼嗎,他笑得太噁心了,噁心得讓我想吐。
我搖頭。
要是你後悔了,就揍你。
最後一絲力氣被抽幹了,那個女生之前的笑容,也讓我想吐。
我終於知道,她所說的「好玩」,是什麼意思。
他們把靠在牆上的木棍重新握到手裏,朝我一步一步走來。
我知道我應該逃,可一動也不想動,那一瞬間,我滿身都是自暴自棄的念頭,來啊,摧毀我……
不要打我弟弟,我可以給你們錢,你們要多少,我哥不知道什麼時候站起來了。
呵,你能給多少,那個青年輕蔑地看着我哥。
我哥扯自己的領口,虎口都是裂痕,他不管不顧地發狠扯著,扯開了,把脖子上的一隻玉蟬扯出來,他把那個墨綠色的繩子扯斷,對為首的那個青年說,這個值很多錢。
我從不知道他還有一個玉蟬,也不知道他一個大男生為什麼會帶着這麼一個東西,心裏既困惑,又苦澀,原來,只有他才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