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投我以桃
夏帆坐在房間的桌子上，夜色已經侵入了新街，街燈閃爍，行人在暖黃的光暈里穿行，食物的香氣好像已經飛到了他的窗口，濃郁的醬料味道，就在窗欞浮動。
可是自家廚房裏的蛋炒飯味道，他倒是一點都沒聞到。
剛剛去廚房把煮好的米送過去，除了看到一垃圾桶的蛋殼，好幾大碗不成型的炒蛋以及焦頭爛額的江依依，其他的，並沒有什麼引起他期待的東西。
很遺憾，他很遺憾，要是他早點遇到江依依，一定會把她帶到那個人面前，他想像不到那個人的反應，會開心吧，會給她做蛋炒飯吧。
夏帆很後悔，為什麼明明知道那個人的執念，卻沒有先去把江依依找出來。
那個人說過，這個世界不圓滿，但有了他，好像所有的不圓滿都會變得很圓滿。
可最後一次，他沒能成為那個人的圓滿。
「夏帆帆？」
一個亂七八糟的小腦袋從書架那邊探出來，看到夏帆閑適安然地高高坐在桌子上，她眉毛一皺：「你能不能在我進來的時候稍稍裝個樣子，表現得苦一點？我現在看到你感覺非常的不平衡。」
「好的，其實我剛剛都快哭了。」他說。
江依依噘著嘴搖頭：「真假。」
兩人走到餐廳，長餐桌上，僅僅擺着一碗蛋炒飯和一雙筷子。
走到這裏，夏帆竟然真的聞到了一絲蛋炒飯的香氣，桌上那碗炒飯，看着似乎沒有什麼大問題，蛋是蛋的樣子，飯是飯的樣子，也沒有散發奇怪的味道。
坐下，夏帆拿起桌上的筷子：「你不吃？」
江依依瘋狂地搖頭：「你先吃。」圍裙還沒摘掉，她一直穿着精美，難得看她一身的居家氣息。
夏帆遲疑了一下，看江依依的反應，這很可能是一碗人間劇毒。
但江依依做的蛋炒飯，他好想吃吃看。
這位技藝高超的手藝人，用筷子小心而精準地夾起了一粒米，彷彿是在操作一件緊要的工序，坐得端端正正，莊嚴而遲緩地把這粒米送進了口中。
江依依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夏帆動動舌頭，還行，嘗不出什麼味道，好像也不難吃，但從米粒的口感上來講，軟硬適中，好像還帶着點蛋香。
「怎麼樣？」江依依問。
夏帆不說話，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吃着吃着就看也不看江依依，狼吞虎咽起來。
「喂！你你你！你給我留點成嗎？忙了一個多小時是我好嗎！」
夏帆不理她，端著碗，換了一個方向，把後腦勺朝着江依依。
「……」又來了，你個幼稚鬼。
她死心坐下來，看着夏帆吃蛋炒飯。好像是確定江依依已經放棄了，夏帆也鬆懈了下來，不那麼固執地護食了，坐在江依依旁邊一口一口地吃起來，似乎時而品味，時而困惑，時而……懷念。
江依依突然面容詭異起來：「夏帆，我曾經看過一個電視劇，一個女生給另一個男生做了菜，然後男生自己把菜全吃了，一點都沒留給女生，因為他知道女生做得特別難吃，而他不想讓女生髮現。」
夏帆從碗上翻起一雙明亮的眼睛：「你不是不吃別人筷子碰過的東西嗎？」言下之意就是我已經看出來你沒打算和我共享一碗蛋炒飯，就不要在那裏戲精了。
「誒，你怎麼知道？」沒有人和她說過這個，她也沒有明確地和別人說過，即使邵思琪、彭彭、瞿苒瞿荏，以及近期認識的花酒，也沒有注意過這一點。
她從不給別人夾菜，好像也自然而然地讓別人也忽略給她夾菜這個行為。而瞿苒、瞿荏和漆與白那些從小玩到大的則是多年養成的情感默認，只要有楚陶然在，給江依依夾菜，就輪不到別人來。
「和你吃過幾次。」他說，他記得那次江依依問他要不要吃鴨血。
「其實也不是，有個把我帶大的哥哥，我和他就很熟。」
「後來認識的？」
「父母是朋友，家裏住得近。」她把胳膊撐在桌子上，支著小腦袋，「可帥可帥了。」然後神情蕩漾地微笑。
夏帆含着筷子，望向她：「在哪裏上學？」
「A大！」江依依自豪地說，比她自己上了A大還要自豪，雖然她是C大的學生。
夏帆沉默一瞬：「大幾了？」
「大四，快畢業了，我跟你說，特別優秀，年年特等，專業第一，最厲害的是，就剛剛這碗蛋炒飯，分分鐘給你弄出來，超級好吃！」她眉飛色舞。
「楚陶然。」陳述的語氣，夏帆吃完碗裏的最後一粒米飯。
「啊？」江依依愣愣地望着夏帆，你們認識？
「是挺帥的。」他抱臂靠在了椅背上，歪著頭，眼神上挑地看着江依依錯愕的小臉。
「天吶，你們見過？」
夏帆沉默一會兒，說道：「他最近參與了一個畫展，有看過報導。」
原來是這樣，上次漆與白好像也提過有報導的。
「我想不到，你竟然能入楚陶然的眼。」夏帆很不可思議道，「我還以為他眼光很好呢。」
「什麼呀，他眼光太好了，才有幸認識我好嗎？」
「你給他吃了什麼毒藥？」
「我良好的道德品質。」
「這些東西，你怎麼可能有？」
「喂！」江依依瞪他，「你等著，我一定會把他帶來的，讓他親口告訴你，我是個多麼可愛又迷人的小仙女！」
夏帆回過頭：「不用，不要見。」
「為什麼？」
夏帆從椅子上站起來，站到了書架面前，彷彿書架里住着一個其他的靈魂，他小心而專註地看這個書架，輕聲卻嚴肅地說：「沒必要見。」
燈光灑在他的身後，他隨著書架陷在陰影里，他沒有影子，就像黑暗的一部分，露出的一側臉龐，帶着無言的悲傷。
他的背影太沉重了，沉重到使江依依一句話也說不出。
腦子裏幽幽地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夏帆和楚陶然，不會是有什麼驚天動地的愛恨糾葛吧……
「走吧，送你去地鐵站。」
站在陰影里，夏帆低沉地說道。
空氣里壓縮著難言的東西，像是小火慢燉的焦灼，煙火氣息消散，一室的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