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救星

第2章 救星

聶塵匍匐在鐵欄下面,兩眼在昏暗裏朝上頭窺視,視線穿過鐵欄,甲板上的情景一覽無餘。

運氣很好,鐵柵欄邊居然無人看守。

鄭一官和和鄭莽擠在他身旁,沾染了濃烈尿騷味的布條就捏在三人的鼻子底下,他們卻毫不在意,用充滿警惕的眼神從鐵欄縫隙間向外偷看。

「這幫海盜……這是要幹什麼?」聶塵目光掃過甲板,不由得皺眉低語。

皎潔的月光下,皮膚黝黑的海盜們縮在舷牆邊,手裏握著長刀短銃,神色緊張的朝海上探頭探腦,有人攀爬在高高的桅杆上,不住的高聲通報,口音用的閩南語,聶塵聽不大懂,但語氣緊迫激烈。而幾個光着上身的紋身壯漢正在擺弄一尊固定在船頭的鐵炮,一顆顆圓如小西瓜的炮彈亂堆在一起,火盆已經點燃。

「要打仗?」鐵欄處空間狹窄,鄭一官只有一隻眼睛露在縫隙處,他看到這一幕,低聲驚呼。

「船停在這裏兩天了,莫非他們在等過路的商船?」他小聲猜測:「附近必是暗礁窄道,福建海盜常用這種把戲,我倆坐的船就是這樣被他們埋伏的。」

「你怎麼知道他們這是埋伏商船?」聶塵看了他一眼。

「我娘舅在海上跑生意,小時候常聽大人說起,多少知道一些,本來我們兄弟就是過去澳門投靠他的。」鄭一官解釋道。

話音一落,就聽船頭「砰」然巨響,一股濃煙竄起,整艘船都猛然向後彈了一下,那門船頭鐵炮打響了。

夜空裏炮聲沉悶,炮彈呼嘯,遠遠的迴音震撼,四面八方彷彿都是炮聲在回蕩,這一炮在深夜裏打出了四五炮的音響效果。

「來了,先是開炮恐嚇,然後揚帆堵住去路,外面的海道一定很狹窄,現在刮的南風,商船沒法退,也沒法轉向,只有硬著頭皮沖,這群海盜都是老手啊。」鄭一官評頭論足,模樣還很冷靜。

「然後呢?」聶塵捏著纏繞成帶狀衣服的手緊了一緊。

「然後就是追上去貼舷靠幫,扔飛爪盪長繩,跳船殺人,很快就結束。」鄭一官道,這個流程三人都經歷過,說起來都熟悉:「不知道那船是哪裏的船,一船人都不會有剩下的了。」

說罷,鄭一官和鄭莽都一臉蒼白,兔子狐悲的感同身受。

聶塵卻眼露異彩,悶頭就把布帶朝鐵欄上纏。

「聶老弟你做什麼?」鄭一官驚道:「甲板上都是海盜,此刻上去會被殺的!」

聶塵把布帶在鐵欄上纏成麻花狀,雙手用力死命的扭。

「海盜現在心思都放在劫船上面,不會有人費心來看守關在底艙的我們,夜色正濃,只要跳下船去很難發現,如果這裏靠近海岸正是逃走的大好時機,等他們完事了再想走就來不及了。」

「可……萬一我估計錯了呢?如果外面離海岸很遠,跳下去豈不是……」

聶塵看了他一眼,黑暗一雙眸子堅毅無比:「那我們就賭一把,賭你沒有錯。」

鄭一官和鄭莽聞聲對視一眼,沉默了片刻,牙齒一咬,一起出手,三雙手一齊發力,浸濕后的衣裳被扭成了筆直的棍狀,纏得鐵欄吱吱發響,很快的,兩根鐵欄被拉彎扭曲,露出一個可容人穿過的空來。

三人大喜,鄭莽性急,當先就朝空隙里鑽,誰知他頭大,鐵欄間的空子正好卡住了他的腦袋,進退不得,卡得他慘呼痛痛痛。

聶塵和鄭一官汗都下來了,唯恐被海盜發現,顧不得罵這莽漢,一人拚命推他的屁股,一人拚命再扭布帶,正在折騰想把他退出來時。卻冷不防的聽到一陣轟隆巨響,遠處彷彿有雷鳴電閃,響聲如雷音降世,又像從雲層里擊下來一般,聲如巨象奔騰無可比擬。

三人的動作同時一窒,卡在鐵欄間的鄭莽嚇得連呼吸都停止了,鄭一官和聶塵則相互對視,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了驚疑恐慌。

「什麼聲音?」聶塵舔著嘴唇。

鄭一官搖搖頭:「好像是炮響,不過不是這條船打出來的,這船只有一門炮,不可能打那麼快……」

話未說完,餘音未了的雷鳴化作一陣刺耳的尖嘯,撞在船身上變為乒乓亂跳的鐵彈,在悶如滾雷的鐵木交加中命中了海盜船。

船身亂跳,左右亂搖,好幾顆炮彈同時命中了船身,聶塵甚至看到一顆大西瓜一樣的鐵彈將一側舷牆擊得粉碎,把躲在後面的一個海盜打成血霧,然後一路蹦躂,在甲板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大坑,木屑橫飛,最後彈到船身正中的桅杆底下,將粗如兩人環抱的桅杆撞出無數裂縫,方才冒着青煙滴溜溜的停下。

聶塵和鄭一官牢牢抱住鄭莽的身體,才沒有被劇烈的衝擊甩下底艙去,鄭莽被兩人扯得直叫喚,但巧合的是,他被從鐵欄中扯了出來。

三人一起跌倒在底艙甲板上,摔得七葷八素。

「這不是商船,商船不會這麼多炮,是水師!一定是大明水師!」鄭一官狂喜低吼,還沒爬起來就報喜訊。

「海盜敢劫水師戰船?」聶塵被震得頭腦發昏,雙手抱着頭髮問。

「當然不敢,他們一定是夜黑沒看清戰船的樣子旗號,才踢到鐵板的!」鄭一官掙扎著站起,又去扶聶塵和鄭莽:「聶老弟,這下機會真的來了,大明水師戰船比這艘海盜船強得多,一定能擊敗海盜,我們有救了!」

「還等什麼?我們快上去吧!」鄭莽又蹦起來,抬腳就要朝木梯上沖。

「慢!現在上面剛開打,彈矢橫飛,我們上去敵我不分容易被誤傷,要是死在水師手裏就太冤枉了,而且海盜萬一狗急跳牆把我們順手砍了也不一定。」聶塵劈手拉住他的胳膊,將這高大魁梧少年拉了個圈。

鄭一官也道:「聶老弟說得不錯,現在上去太危險,等上面打得差不多了,我們再逃走不遲。」

三人低語的功夫,底艙里的其他人卻按捺不住了,聶塵三人剛才的舉動都落在了他們眼裏,又聽到有大明水師,立刻沸騰起來了。求生的希望一旦點亮,就會激起本能的行動,二十來個肉票一窩蜂似的跳起來往出口處跑,在鐵欄桿處擠成一團。

「讓開,我是福州士紳,讓我先出去!」

「滾,我是泉州里老,我才該先出去!」

「去你的,讓我先走!」

這些人一直狀如死人般的躺在底艙無聲無息,此刻卻爆發出驚人的力度,生猛的叫罵推揉,彷彿外面的炮聲給了他們無窮的力量。

但鐵欄只不過被扭開一個人勉強可出的洞,哪裏能同時讓這麼多人一起擠出去,你推我揉之下,好幾個腦袋一齊卡在了那裏,誰也出不去了。

突然這些人驚叫起來,像被野狼嚇著了的羊群,頃刻間又連滾帶爬的從木梯上涌了下來,和他們一下掉下來的,還有兩顆血淋淋的人頭。

有海盜在上面罵罵咧咧,將沒了腦袋的屍身踢下來,摔在地板上,倖存的肉票們恐懼的退到四壁,叫也不敢叫了。

「被發現了,只有拚命了!」鄭氏兄弟捏著拳頭怒目圓瞪,聶塵拉了他們一把,藏在了木梯後面的陰影里,一旦海盜下來,可以偷襲。

好在海盜將擠在門口的兩人砍殺之後,無暇顧及這些肉票,將鐵柵欄踢了幾腳罵了幾句后沒有開門下來殺人的意思,海上炮聲隆隆,船也開始動了起來,似乎戰鬥開始進入白熱化。

鄭莽朝縮在角落裏的肉票們啐了一口,罵句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然後問道:「現在怎麼辦?偷逃不成了,上面一定有人防備着。」

鄭一官看向聶塵,現在三個人都赤著上身,真正的手無寸鐵。

「先等等看,船動了,看來海盜是要逃,水師追得上我們就能得救。如果水師追不上這條船,就算上面是刀子我們也得衝上去。」聶塵雙手抓着木梯的踏步,仰頭看着上方道。

頭頂的鐵柵欄大小如一扇小窗,露出一方夜空,空中火光閃現,光影里喊殺聲此起彼落,船身不時的跳一跳,那是炮彈命中時的震動。

過了一會,一個胖胖的人從角落裏湊過來,靠近聶塵急切的道:「幾位英雄,我看出來了,你們有膽有力,如果等下能逃出去,能不能帶上我?我是明州海商,家裏有的是錢,只要能帶我逃走,銀子要多少我給多少。」

聶塵回頭看了一眼,皺眉不語,這時候自身難保,誰還在乎銀子?

而且這胖子似乎是剛剛擠得最凶的人之一,這等人見利忘義,沒有搭救的價值。

鄭莽嗤笑一聲:「我們都自顧不暇,哪兒有空管你?」

胖子見三人不答應,唯恐有失,猶豫了一下,咬咬牙從在身上摸索了一陣,摸出一塊晶瑩剔透的美玉來,玉如朱潤,通體透明,一看就是無價之寶。

只是不知這胖子把它藏在哪裏的,竟然躲過了海盜的搜身。

「這塊玉價值連城,算是首付,等逃出去了,我另有重謝,求求幾位英雄帶上我!」

胖子拿着美玉頗為不舍,聶塵仍然沒說話,鄭一官卻接了過來,在胖子的衣服上擦了擦,滿意的答道:「先收下了,等下跟着我們便是。」

胖子喜出望外,連連點頭,緊緊的站在三人身旁,然後眼巴巴的看着鄭一官把美玉收起來,滿眼都是不舍和失落。

底艙里所有的人都靜靜的沒有動,黑暗裏有哭泣聲響起,只有鄭氏兄弟站在聶塵後面,聶塵心中默數着,當數到第九顆鐵彈擊中船身時,整艘船猛然的頓了一下,像被什麼巨物撞擊了一般,幾乎翻覆。

聶塵三人摔了個東倒西歪,不過鄭一官卻大笑起來,狂喜的叫道:「是靠幫!貼舷!水師追上來了!」

三人翻身爬起,攀附着木梯小心翼翼的湊近鐵柵欄,不敢靠上去,只能躲在稍遠處側耳細聽,只聽甲板上響起炒豆子般的爆竹聲,有聽不大懂的聲音在高喊,腳步聲亂起,中間夾雜着海盜們的嘶吼,兵器入肉和垂死大叫的聲響驚心動魄。

鄭一官在聶塵耳邊低聲道:「水師聽上去上船了,我們出不出去?」

他覺得聶塵很有腦子,潛意識裏想徵求他的意見。

「就等在這裏,現在這裏反而最安全了。」聶塵斷然道,兩眼眨也不眨的瞪着上方窗口:「等水師上船,救星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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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當海盜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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