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桃夭
「什麼消息？」顧奕辰聞言一怔，目光轉向顧蓁蓁，眉頭蹙起，「可是小五齣了什麼事？」
顧蓁蓁被他的目光盯得心頭一跳，這雙生子的感應果然比一般血緣強烈很多，他是否瞧出這具身體換了芯子？
啪！
顧陳氏一巴掌拍在顧奕辰的胳膊上：「你緊盯着你妹妹作甚？娘問你的話，你還沒答呢。」
雖為雙生子，但自己這個做哥哥向來不如妹妹受寵，所以顧奕辰挨了親娘的打也沒喊疼，老實答道：「我這次回來不是請假，是縣學放了春耕假，縣裏的學員們都要跟着夫子去城外公田耕種。因我和龐兄本就出自農家，便准許我們自行回家耕種。這次有十日的春耕假，等跟小五說完話我就上地里去。」
「這縣學還有春耕假？你原先在鎮上學塾好幾年也沒聽過這事，還一放就十天，還不得耽誤你的功課？」顧陳氏一臉不贊同，又沖四兒擺手，「地里農活不用你干，你爹和你三個哥哥這會已經在地里忙活開了，你過去也是個添亂的。不過既已回來，那就安心待在家溫書，明年給娘考個舉人老爺回來才是正經。」
顧奕辰失笑：「娘，我去年剛考過童生試成了秀才，考舉人的鄉試是三年一次，我還得等兩年呢。」
顧陳氏被噎住，很快雙眼一瞪：「兩年時間轉眼就過，你這會不努力，還想等兩年後落榜，再重考一回不成？」
跟老娘爭論，掙輸了是輸，贏了也是輸，沒處說理去，所以顧奕辰利落地認錯討饒：「娘，兒子錯了，兒子一定用功讀書，儘快給娘掙個誥命回來，讓那些官員見了娘給您磕頭。」
顧陳氏被哄得受用極了，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擺手：「娘可不指望那些當官的給娘磕頭，娘只盼着你有了出息當了官，能護着你妹妹不被人欺負。」
「便是不當官，我也能護著妹妹。」顧奕辰這話說得認真，顧蓁蓁心頭卻是一跳。
果然，顧奕辰再次將目光落在她身上，開口道：「其實，若不是縣學恰好放農假，今日我也會請假回來。因為這幾日我接連心悸，昨日傍晚更是差點撅過去，幸好很快又緩過來。」
說到這，他的目光驟然一凝：「小五，你我是雙生子，自小就有感應，可是你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顧奕辰的目光很乾凈，但有股穿透人心的力量，好似一切偽裝在他面前都無處遁形，被盯住的顧蓁蓁只覺得手腳發涼，張開口艱難發聲：「我，我其實……」
顧陳氏望見么女煞白的臉色，心疼之餘還莫名有股心慌，她下意識張口打斷：「行了，四兒你就別逼你妹妹了，你跟娘出來，娘跟你說。」轉過頭對上么女又溫聲哄道，「蓁蓁，你在房裏歇著，別多想，娘一會再給你端好吃的來。」
說完，顧陳氏一手端著那碗涼透的粥，一手強行拽著顧奕辰出了房間，又順手給帶上了門。
房門關閉，將大片光亮也擋在外頭，顧蓁蓁抱膝坐着，將自己沉入這昏暗之中，眼底透著茫然，還有惶然。
陌生的時空，陌生的身體，圍繞在身邊陌生的人，讓她覺得自己格格不入，更不知何去何從。
還有纏繞在這具身體上的複雜關係，不時被觸發的原主殘留情緒，讓她生出一絲懷疑，或許原主的靈魂並沒有消散。
——顧小五，你出來，這身體是你的，我還給你！
她在心底吶喊，喊了無數次，卻沒有得到半點回應。
忽地想起一事，她衝到窗邊梳妝台，拿起台上巴掌大的銅鏡，自穿越以來，她還未瞧過這具身體的容貌。
銅鏡昏暗模糊，她推開窗戶，光亮泄入，將這具身體的臉映入銅鏡之中，她瞬間睜大了眼睛，手一松，銅鏡滑落，哐當砸在梳妝台上！
「五妹妹，發生了何事？」
對面一道擔憂的聲音傳來，顧蓁蓁一下子抬起頭，與龐懷瑾視線相對。
顧蓁蓁居住的正房小東屋，與顧奕辰居住的東廂房窗戶相對，相隔不足一丈。
此刻，龐懷瑾就站在東廂房的窗戶，他凝視着顧蓁蓁，桃花眼裏盛滿了擔憂和緊張，還有快要溢出來的情意。
顧蓁蓁卻猛然打了個寒顫，立刻關上了窗戶，雙手抱住自己，渾身發抖。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具身體的五官竟與她前世一模一樣，就連右眼角那顆淺淡的痣也一般無二，分毫無差。
那她到底是誰？
是現代因車禍而變成植物人的顧蓁蓁，還是自小在沙坪村長大的顧家小五？
抑或者……兩個都是她？
嘭！
對面窗戶猛地砸上，龐懷瑾滿臉錯愕，旋即又搖頭失笑，是他太過熱切，五妹妹害羞了。
略一沉吟，他走到書案前，他揮毫潑墨，寫下一行詩。
「龐二叔，你寫的是什麼？」
身後響起一道清脆的笑聲，龐懷瑾回頭看見捧著茶碗的大丫，溫和一笑：「是詩經里的桃夭。」
「桃夭？」大丫一臉歡喜道，「我聽我四叔說過，我小姑的名字就出自桃夭。」
望見眼前的小姑娘眉眼間竟與顧蓁蓁有幾分相似，龐懷瑾不由得生出了一絲逗弄的興緻：「你真的知道桃夭？那你會背嗎？你要背出來的話，龐二叔送你一件禮物。」
聽到他這話，大丫的眸子瞬間變得暗沉，但很快掩下，甜甜笑道：「大丫只會一句，不敢收龐二叔的禮物。」
「不管一句兩句，你先背來聽聽。」龐懷瑾含笑道。
大丫點頭，脆聲背誦：「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顧家後院。
顧奕辰聽完他老娘說完這幾日發生的事，略有些圓的臉緊繃起來，露出稜角，帶出一絲戾色。
知子莫若母，顧陳氏一見他這神色，忙拍了他一下，警告道：「你可不許胡來，你現在是有功名的人，可不能出一絲差錯。」
「難道為了我身上的功名，就要眼睜睜看着小五受欺負不成？」